宴无台离开巫行宫时给幻真留了封书信,虽然写得有些别扭,但字里行间也算是嘱托了她一番:十日之期后若自己未归,便尽早回去她的阙阴谷,少惹是非。
她只带了莠竹一个随从,从巫行山一路往傲君山而行。
宴无台不爱做回忆从前的小态,可梧千双走后的几日她总梦见从前,频繁地叫她心惊。
她生来为妖,又不为族人接纳,若非母亲一路袒护早在她出生之时便被烧死祭天。年幼时她虽然修行刻苦,只是进展缓慢又因为不详时时处处受人欺凌。也是因为遇到梧千双,才扭转了她的命数。只是,曾经她恨极了梧千双的强硬,从未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却也依仗她巫门之势,得了桃花谷主之位,而从前那些恨她厌她瞧不起她的人,悉数跪在她的脚下称臣。
从前她想依靠双手的得到的东西,梧千双不费吹灰之力地送到她面前。
只是,她得到的越多,越是过的不快活。
以至于连带她对梧千双的一腔情谊也在这种不快活里变得面目模糊。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恨透了对她为所欲为的梧千双,结果到头来却只有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她不是梧千双,做不来那些痴情苦等的姿态。妖界如今是个什么状态,宴无台又不是个傻子,岂会不知?只是她从不觉得梧千双所处的巫门一脉与此会有什么牵扯。巫门自来对外界之事都是一副袖手旁观之态,可若是牵扯到巫门自身呢?
宴无台觉得心里发寒,看了眼布帘外腾腾雾气和山峦掠过的浮影,催促莠竹把马车再赶的快些。
莠竹应了声是,手中长鞭一舞,飞马踏云疾行,车轮在天际上划过一道白光。
那日梧千双示弱,梧玉楼虽然心疼,但也不敢全然信了自己这个宝贝妹妹。临走时在梧千双的居所处下了巫门的禁制,只要等足七日等到她与巫族的人成亲,届时就算梧千双不认她这个姐姐,她也绝无怨言。若是以往,她就算是瞧不上宴无台那土坑里长出来的一颗树妖,只要妹妹喜欢,她也真心对待梧千双的话,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
只是,自从巫池昭示四界祸乱的端倪,她便不能在任由梧千双恣意妄为地追寻她所谓的毕生所爱。
难不成,为了那么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平白断送自己的性命吗?
岂不是荒谬!
在梧玉楼看来,自家妹妹那不过是被宴无台迷住了魂智,一时发昏分不清轻重。等到时间长了,她便能知晓自己的一番苦心,也能放下对那树妖的一点不理智的执念。
巫门少主回门后的当日,祭司梧玉楼一道指令下去,傲君山便从山脚到山顶一路披了红妆,一万九千八百阶石阶以红毯铺就,两边张灯结彩的虽然仓促却不失巫门气度,一色的正红处处披露好事将近的喜庆。就连万年屏蔽外界的山雾也都聚合成云点缀于群青之间,从前外界之人一直寻觅不见的山门入口也显露了出来。
而巫门的喜帖更是在一日之间由青鸟送往四界各处,妖界之中有些门脸之人都接到了请柬。首列其中的自然是居住与巫行宫中的桃花谷主宴无台,只是青鸟与宴无台差了个前后脚。所以宴无台未能在第一时间里接到梧玉楼暗示她知难而退的请柬。
青鸟在巫行山与傲君山之间穿梭了一个来回,再寻到正一路赶来的宴无台时已是耽搁了两日,距离请柬上的日期还剩下一日。
而距离她们所约定的十日之期也就只有两日而已。
宴无台看着请柬上染着金色的墨迹书写的梧千双三字,什么也没说地从袖子里取了枚青鸟喜食的纤果递出窗外:“有劳了。”
青鸟衔了果子飞走后,莠竹担忧地看着自家谷主。
宴无台的脸色波澜无惊,仿佛毫不在意自家欢喜佛要与别人缔结姻缘一事。
莠竹跟随宴无台多年,最是了解她不过,却始终在梧千双这件事上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可这千年里,宴无台对梧千双是个什么心意,莠竹却是再清楚不过,生怕她有什么憋在心里再憋坏了自己,开口劝道:“谷主,此事说不准有什么误会。”
“嗯?”宴无台冷冷地扫了莠竹一眼,道:“有什么误会?除非我亲眼所见,不然我什么都不信。”
莠竹知她倔强,心里叹了一声,问道:“那我们还要去傲君山吗?”
宴无台看了一眼已经远远可见的傲君山峰,喜庆之色相隔甚远亦灼疼了她眼底,一挥手将车帘放下,冷声道:“都已经到了此处了,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莠竹不敢再多言,只加快了赶车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