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楼听闻此话,阖目半晌无声,过了许久才道,“那你便转告陛下,唐某这些时日来反复思量过,自认扶助圣上以来,或是有些许小错处,却无大过。”
说这话时,他面上已是沉静一片,眼望着杜汶,目光冷隽锐利,语调沉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就这么回皇上,”杜汶未想他到这个时候竟还是这等强硬的态度,不由微微诧异,道,“唐大人不再斟酌斟酌?”
唐初楼目中微起一丝讽意,道:“那你便再告诉圣上一句话,请他别忘了与唐某的约定。”
杜汶并不知皇帝与唐初楼有何约定,心头疑惑,却也不好相问,只点点头,道:“唐大人可还有别的话?”
唐初楼道:“没有了。不过,杜大人既是传话便请原封不动地将唐某所说说与皇上,可别随意添减什么。”
杜汶微晒,哼一声道:“也请唐大人这些日子安份在府上闭门思过,最好别闹出什么岔子,让我不好在圣上那里交差!”
唐初楼只是微微冷笑,却与秦放歌道:“商师弟别来无恙,每次我落魄的时候都是你来看我,真难为你了。”
秦放歌心道,还真是,上一次唐初楼被商相打压之时,他的确也来看过。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他是抱着同情之心去看,而今却是别样一种心绪。为着商徐两家的惨局,他这许多年已是无法释怀,更何况又添了徐云廷的死。只能说唐初楼落到今日这个结局是罪有应得,实在是大快人心。然二人往日终究有些交情,想起昔日唐初楼也曾为他仗义出手,秦放歌心里不免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杜汶对他二人过去那段故事也大略知道一些,待要看秦放歌如何回他,便听唐初楼道:“杜大人可否移步外院让我与商师弟叙叙旧?”
杜汶闻言眉头便是一皱,望住秦放歌只不说话。
秦放歌也在踌躇,与杜汶对视片刻,终道:“我也正有几句话要问他,便烦劳杜统领略等我片刻。”
他既这般说,杜汶也不好多说什么,心里虽是嘀咕,嘴上却道:“时候不早,烦劳秦副统领快些,长话短说。”一头说一头阴着脸走了出去。
唐初楼眼望着他走出去,才转眼看向秦放歌,道:“秦副统领……想不到你也入朝为官了,当日恩师那般苦口婆心,也没见你没生半分心思在这上面。”
秦放歌怒目瞪着他,冷哼道:“当日--当日恩师对你那般好,也没见你手下留情。”
唐初楼一时语诘,怔怔看他半晌,方缓缓地转眸看向别处,黯然道:“是我对不住他老人家。”
秦放歌蓦地上前一步,上前揪住他衣领,咬牙道:“好歹他教导你一场,就算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那般害他,你也真下得了手……商氏一门一百多口人就全没了,还有徐家……就只剩了云廷那一条血脉,你都不肯放过,你还是人吗?啊--”
他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脸已涨得通红,完全就是吼了。
唐初楼武功远在秦放歌之上,若想挣脱其实很容易,但这时却似是给他震住了,由着他抓着衣领乱吼乱叫,只不做声。
秦放歌说到怒处,忽然挥拳朝唐初楼脸上打去。以唐初楼的身手本是可以躲开的,也不知为何他竟没有闪避,被秦放歌一拳砸在脸上。这一拳分量不小,他身子一晃朝后趔趄了下,眼见秦放歌咆哮着又扑过来,这次却是不相让了,怒道:“够了!”侧身往旁一让,反手一拳击在秦放歌小腹上。秦放歌登时被砸的朝后连退数步,咣地撞在靠墙的书架上,方立住脚。
他二人说话时,外面门一直都是开的。站在小院门口等候的杜汶将这一幕看的清楚,却仿佛早就料到似的,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与他同候在那里的老仆却是急了,发足便要奔去阻止,却被杜汶拦住。
“忙什么?主人家的事几时轮得到你去指手画脚?”杜汶冷冷道。
老仆气得脸红脖子粗,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们这些……”
杜汶道:“打不了几下。凭你家相爷的本事,他若不想吃亏,谁也动不了他。”
说着话那边果已偃旗息鼓,老仆这才把一颗心放下。杜汶朝里面看几眼,低咒一声,紧了紧脖子上披风的系带,踱到院外去了。
秦放歌倚在书架上,几乎没把那架书撞散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怒视着唐初楼道:“你怎么能那么狠?不说看在云风大哥的份上,便是看在玉姐的份上你也该网开一面,可你……真是没人性的畜生……”
唐初楼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痕,睨他一眼,道:“他扮成那样,连你都认不出,我又岂能认得出?对了,你是先我一步到那里的,他就没跟你提个醒?”
“便是知道,你还不是照样下狠手?皇上若不是我及时相救,只怕也逃不脱你的毒手。”秦放歌恨道,心里却想云廷那孩子一心想要报仇,怎可能在那个时候自爆身份让他出手打乱自己的计划?是以在他进入文殊殿后,徐云廷待他始终是冷冷的,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怕的就是被他识穿。
唐初楼面色微变,竟被秦放歌说中心事。回想当日宏光寺之事,他也不禁后怕,若不是秦放歌忽然出手,他恐怕真就一掌打死了皇帝。那弑君谋反之名,便就坐实在了他身上。谁又会信他那时并不知晓那是皇帝?他也是等叶如诲的人马攻进来,双方酣战之际才想明白了一切,事情却已无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