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么多天了,不管刮风还是下雪,一步都没走开….”老婆婆也叹气说道。
可怜啊,夫妻俩同时叹口气道,不管这刑部大牢里关的都是多么可恶的人,他们的家属都是可怜人。
“姑娘,进来坐坐,喝口茶暖暖身子吧….”老婆婆看不下去了,走出去,柔声招呼道。
那人影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憔悴的脸,正是灵宝。
“多谢婆婆,不用….”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发出羸弱的声音,扶着树干要站起来,才起身却身形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样的场景老夫妻俩见多了,也没有慌张,而是叹口气,颤巍巍的一个捧着热茶一个拄着拐杖走过去。
“怎么样?”老婆婆问道。
老头从灵宝脉搏上收回手,点点头,“没事,熬的。”
“也不知道里面关了她什么人,家又在哪里,这深更半夜的….”老婆婆叹气道,一面矮下身子,要将手里的茶喂她吃。
就在此时身旁一阵风卷过,站过来一个人。
老两口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这深更半夜又是在这离阎王殿最近的刑部大牢外,换做谁也要被吓个半死。
“她…”声音低低的传来,“没事吧。”
这个人裹在大大的黑斗篷里,从头到脚都包了起来,这等夜色里看起来,格外渗人。
“没,没…没事。”老头哆嗦着说道。
这该不会是勾魂的阴差大人吧.
眼前的人沉默一刻,转身走开了,与夜色融为一体。
“把她送去东城楼外楼….”风中飘来这句话,以及一锭雪白的银子落在脚下。
老两口互相看了眼,同时揉了揉眼,直到看到脚下的银子真实的存在,才相信刚才出现的不是幻觉。
灵宝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身子被软软的温暖的被子包裹着,床头有一双温暖的眼睛望着自己,虽然这双眼看起来有些吓人。
“小姐…..”灵宝瞬时痛哭出声,她的嗓子火辣辣的疼,发不出半点声音,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别动。”顾十八娘伸手按住她,抚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我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少爷…少爷…”灵宝依旧泪如雨下。
自从少爷被抓入狱,两个小厮跑回家报信,她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便日日守在刑部大牢前,只求能探望少爷一面,当然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她守在大牢门前,各种可怕的消息便无时无刻不传入耳内,刑部的刑讯逼供手段是她闻所未闻想都不可想到的,光听听就吓得她差点死过去,要真亲身尝一边….
少爷那样一个文弱书生,可怎么受得了,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连个亲人面见不到,连句话也留不下,这让小姐和夫人可怎么活。
那些日子灵宝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日日守在大牢门外,似乎这样就能分担少爷的苦楚。
“没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顾十八娘带着软软的笑说道,接过彭一针递来的药,“来,灵宝吃药,吃完了安心睡一觉,醒了,一切都好了。”
看着小姐沉稳的面容,这么多日子来神经一直紧绷的灵宝终于放松下来,有小姐在,少爷这次一定没事,她在顾十八娘的搀扶下,一口一口的吃完了药,果真沉沉的睡去了。
直到她陷入沉睡中,顾十八娘的眼泪才扑扑的掉下来,彭一针在后也跟着叹气,满面感慨。
“好孩子,好孩子啊。”他喃喃说道。
掩上门,看着神情憔悴的顾十八娘,彭一针忍不住再一次劝她休息一下。
“十八娘,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他焦虑的说道。
顾十八娘摇摇头,忽的问道:“是谁把灵宝送来的?”
彭一针一愣,暗夜蒙蒙的里被店伙计叫起来,吓得他以为出了什么事,腿肚子只转筋。
“是一个老丈。”他想了想说道。
“那老者怎么知道咱们来了住在这里,咱们昨日才到,灵宝自己也不知道。”顾十八娘看着他问道。
这的确有问题,彭一针也皱起眉。
“那老丈是说自己是在刑部大牢门口开茶汤铺子的,我去问问他,看谁在背后盯着咱们”他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真有人盯着咱们,他不想露面的话,咱们是打听不出来什么。”顾十八娘摇摇头说道,既然这个人把灵宝送过来,显然并无恶意,起码无随意伤人之意,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怎么见到文郡王。
正当顾十八娘愁眉深锁时,店伙计拿着一张帖子蹬蹬的跑过来,对于这位将客栈天字号房无期限的包下去的金主,伙计恨不得当神仙祖宗对待,就差一日三上香.
“顾娘子,顾娘子.您的帖子.”小伙计点头哈腰的将帖子递上来.
顾十八娘神游天外,彭一针伸手接过.
“是药行会的.”他眉开眼笑的说道.
趁着灵宝被送来,顾十八娘终于清醒一刻的时候,他已经将药行会赠送住处的事说了,一面请示顾十八娘的意见.
顾十八娘这才抬头看了眼自己所住的地方,点了点头道:”搬走就不用了,你提前把帐结了就是,这样也不算拂了他们的好意.”
不管怎么说,她日后必定是要在药行界混的,这世道各行各界都有规矩关系,哪怕你是再有名的药师,也脱离不开,只要是人,就逃不开人情世故.
听说是他们来了,顾十八娘沉吟一刻说了声请.
简单洗漱一下,顾十八娘来到这层包间的独有会客厅,见到屋子里坐着八个中老年男人,穿着打扮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面色和蔼,低头交谈什么,当她的视线扫过去,落到最后一位男子时,不由愣了下.
“顾娘子.”王一章站起来含笑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老者,顾十八娘心里颇有点五味杂陈,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察觉顾十八娘的疏离,王一章颇有些感慨,不由想起当初与这小娘子相交时,她虽然谨慎客气,但眼底却是难掩那一丝感激,当时他还有些不解,后来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知遇之恩,那是对慧眼识宝伯乐君的温情,也正是因为这份初相识的温情,这小娘子才在虽然有秘籍在手,但师徒之份未明,前路未知的状况下为他们特制了紫金丹,她那是冒险,为了他们保和堂而冒险.
险果然出现了,而且是他们保和堂一手造成的,想到如今大有生的势头,那一切本来应该属于他们保和堂的.
王一章幽幽叹了口气,时也命也,要不是自己家那几个年轻人不够沉稳,受了别人的蛊惑,事情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能怪谁,商场之上,本就尔虞我诈敌友不分,输赢各自认命吧,不过胜者可以败,败者也可以卷土重来.
他转过头,看顾十八娘已经与在座诸位互相见礼,大家纷纷表达对其兄事迹的担忧以及钦佩.
“咱们身贱地微,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顾娘子解解后顾之忧…”
不管他们出自何种目的,这时候的问候,对顾十八娘来说都极为可贵,她真诚的表达了感谢.
“顾娘子放心,顾公子在牢里尚且无碍.”会长姓齐,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忽的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一惊,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他们是做药行的,难免会与大夫打交道,又是天子脚下的药行,也自然难免与朝廷的医药官僚机构打交道,虽然自身没有什么地位,但关系却是四通八达,深入到刑部大牢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一开始是受刑了,但后来就没有,只是关着,问话也是言语上….”齐会长低声说道.
“那我哥哥的伤..”虽然知道进了那种地方不可能毫发无伤,但听到受刑二字,顾十八娘还是心揪起来.
“顾娘子安心,虽然没能亲眼瞧瞧顾公子的伤,但听里头人的意思,顾公子的性命暂时还没人敢动.”齐会长说道.
顾十八娘心神恍惚的点点头,知道她如今精神不佳,众人也没有再停留,说了几句安心住着,顾公子大仁大义,为恩师鸣不平乃是天下士子先范,天地君亲师,顾公子此行此径无可厚非,跟判了死刑的李大学士性质是不同的,上头肯定也顾虑着云云安慰一番,告辞.
顾十八娘施礼谢过,亲自送他们出去.
王一章走在最后.
“顾娘子.”他停下脚开口道.
顾十八娘看着他,”王老先生.”
“不敢当.”王一章苦笑一下道,看着顾十八娘的眼神柔和。
顾十八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娘子要见文郡王吗。”王一章忽的低声道。
顾十八娘心里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看向他。
“那日老夫正好到文郡王府去,看到似是顾娘子的身影…”王一章忙解释道,“许是老夫老眼昏花看错了,老夫唐突了…”
“不,你没看错。”顾十八娘摇摇头,一派清明的看着他,“我是去求见文郡王。”
说着低头施礼,“还请王老先生相助。”
王一章忽然有些鼻头发酸,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目前来说保和堂跟顾十八娘的关系可谓很复杂,简单点说就是曾经笑语晏晏而后反目成仇,这次他要来,家里还有一半的人反对,不管怎么说,保和堂被挤出建康药行界,这顾娘子干系不小,尤其是那几个年轻人,对其恨之入骨。
可是,走到今天这一步,能单单说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吗?
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好多种怎么透露出这个消息,也想过很多种这位顾娘子的反应。
如果换做别人,可能在这顾娘子眼里是雪中送炭及时相助,但因为先前的恩怨,自己这么做,在任何人眼里包括这顾娘子自己都将是他携恩报仇,她则是虎落平阳。
而此时的顾娘子,抬眼看着自己,久熬伤神的面上一派清明,并没有丝毫的提防也没有丝毫的冷笑嘲讽,也并没有愤然变色。
她就这样落落大方毫无芥蒂的承认了,且请他相助。
“文郡王府要一些药,顾娘子知道,我们保和堂尚是太医院医药供奉…”王一章也立刻简单明了的说道,“顾娘子要我怎么说?”
“说我是建康府仙人县顾十八娘,求见他一面。”顾十八娘答道。
王一章点点头,说声好,不再多言躬身告辞。
“王老先生,”顾十八娘唤住他,再一次施礼,“多谢。”
这简单的一句话,对于王一章来说,带来的极可能是祸事,这等上位者,最忌讳下属结党汲汲营营,更何况王一章不过是个卖药的商户,竟敢私自替人递话,万一那人恼了,抬抬手重则让他人头落地,轻则灭了他们家百年传承的生意。
“有顾娘子这句话,就够了。”王一章回头捻须笑道,拱拱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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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周末了,老习惯,这章奉送七千字,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