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王荃,自知没法在李白、高适、崔颢、岑参面前表现文采便趋长避短,命伙计重新找了几个酒盏来,分别倒入不同高度的酒水拿起象牙筷子,在酒盏上轻轻奏了一曲《升平乐》叮叮当当,宫商角徵羽,诸多乐符,一个不落也堪称神乎其技也!
一曲终了,喝彩之声满座白荇芷知道王洵并不擅长弄这些文雅的东西,趁大伙还沉浸在王荃所奏的乐曲声中的时候,悄悄向王洵提议道:“妾身想向大伙献上一支歌,二郎可否为我抚琴?”
“求之不得!”见白荇芷如此体贴自己,王洵心里很是满意,点点头,低声答应
瑶琴是白荇芷自己带来的,刚才就摆在身边待大伙的喧闹声又小了下去,便笑着交给了王洵见两个少年男女含情脉脉,你我情浓,众人明知王洵涉嫌作弊,也笑着默许了须臾,琴曲声起,王洵顺着刚刚宴会上的慷慨基调,弹了一首破阵乐这支歌,白荇芷平日几乎每天都唱得,所有曲调早已烂熟于心,当下站起身,柔声伴唱:“秋来四面足风沙,塞外征人暂别家,千里不辞性路远,时光早晚到天涯.........”,随即,曲调转急,歌声也渐渐由柔婉转向激越,“汉兵出顿金微,照日明光铁衣........”
破阵乐乃大唐数一数二的宏大之曲,原本不适合一个人单独吟唱但白荇芷唱起来,却能举重就轻,把每个细节都照顾到,并于音色中演绎出自己的感悟一曲唱罢,余音绕梁在金戈铁马之外,凭空又生出几许儿女温柔让人仿佛看到一对少年男女持剑相伴,并肩行走天涯在座当中年长者回忆起年少时光,纷纷微笑着品味,如秦氏兄弟和王荃这三个年青才俊,目光则渐渐变得有些痴迷了
众人喝彩已毕,场中没献艺佐酒者只剩下了崔颢和公孙大娘两个不敢让女子顶在自己前面,崔颢笑了笑,随口吟了一首古意借了是乐府的调子,填的却是少年男女两情相悦的新词把方才情景刻画得精细入微,让王洵和白荇芷二人幸福之余,不觉又羞了个大脸红
轮到公孙大娘,她笑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着白荇芷说道:“我还是来弄老本行不知妹妹能否替我抚琴?”
“姐姐的剑舞惊神泣鬼,恐怕妹妹的琴音过于阴柔,难与姐姐舞姿相合不若找高夫子?”白荇芷想了想,低声荐贤
“拿琴来!”高适当仁不让,命伙计从白荇芷处借来瑶琴轻轻试了几个音,然后笑着说道:“奏哪支曲子,公孙大家请选!”
“无妨,夫子信手而弹就是!”公孙大娘持剑为礼,言语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自信
“那就水调歌!”高适笑着拨动琴弦,“倒也符合公孙大家的气度!”
“高夫子可真会选!”公孙大娘笑了笑,顺着琴音起了个势子
水调歌也是一曲非常非常宏大的杂曲,从开始的战场景色奏起,一直到百战过后,凯旋归来,将士们与家中的妻儿重逢,共同举盏相庆前后共有十一叠,每一叠的风格都各相迥异或者慷慨激昂,或者恢宏大气,或者温柔婉转,或者缠绵低沉把出征男子和闺中佳人两方的诸多情绪都写尽了,最是难以演绎
但上述这些复杂情况都难不住高适更难不住已经享誉京师近二十载的公孙大娘只见她轻移莲步,婉转身姿,借着曲调的节奏徐徐而舞把前方征人的寂寞和后方佳人的相思表现了一个淋漓尽致
若论年龄,公孙大娘比白荇芷大了足足一倍有余但其身姿之轻灵,却仍然宛若刚刚及笄娉娉袅袅,柔弱无骨,把手中一双利刃衬托得愈发冰冷如霜随着曲调的转换,这个原本温柔孱弱的身姿,一点点刚强起来就好像一个女子成年之后后,从父母的掌上明珠突然变成了别人家的长房媳妇从无忧无虑的生活忽然转到必须使尽全身解数支撑一个家以弱草之躯担负起丈夫出征后的千斤重担,令观者无不叹惋
随后,两军相争女子的一缕芳魂借着月色飞往前线,化作一团剑光,与夫君并肩而战敌军四面杀来,其势如潮剑光与征夫在潮水般的敌军中苦苦坚持,却始终不离不弃苦战之后,征夫受伤剑光飞回中原的家中,虽然心中装满了对丈夫的担忧,却在婆婆、小姑面前装出一幅笑脸转过头,两行清泪映着月色而落
征夫带伤出战,剑光再度相伴身旁如闪电当空,如蛟龙翱翔,将胡人杀得纷纷溃退征夫与剑光奋力向前,劈开潮水般的敌人,直取中军掠阵的单于无数狼骑惊呼着前来护驾,征夫一声长啸,宝剑化作白虹,寒气凛然,令所有人不敢凝视
“呛喨”一声,曲调又转征人建功立业,跨马归国,册勋十二转,到京师向朝廷报捷剑光缓缓飞回,重新与佳人合二为一对镜梳妆,拔去早生的白发,默默等候.......
十一叠曲子,每一叠所表现的都是一个不同的场景,每一叠中所包含的意境,都被公孙大娘丝毫不差地给表现了出来忧伤处令人肠断,慷慨激扬时又令人热血沸腾十一叠奏罢,杯中酒和矮几上的菜都已经冷了站在两旁伺候客人的酒楼伙计们却忘记了自身职责,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魂魄早已随着公孙大娘的舞姿飞走,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