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彬所在的重点高中和美国的高中有联办项目,通过选拔考试的可以去美国继续高中课程,还能在美国考大学。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避开高考压力和异国生活是无法阻挡的诱惑。许彬成绩优秀,班主任知道他家经济条件也不错,和他细谈了这事。以前几届很有几个学生在那边显示了中国人在学业上的能力,所以班主任觉得许彬可以争取下,人生也许因此不同。
许彬知道母亲不会支持,但回家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果然不出他所料,何群认为没必要,以许彬年级前五的成绩,考国内的名牌大学也很有希望,何必掏这笔钱到国外去。而且未成年的独生儿子跑到大洋彼岸去读书,也许将来他还会在美国工作,甚至安家落户,她连见一面都不容易,岂不是给自己找苦吃。
许彬说之前没抱太大指望,可被母亲明确拒绝后,失落却一天比一天更深,以至于连续在两场测验中考砸了。越是如此,他越担心自己是否顺顺利利地考到好大学,万一不小心落到名不见经传的本二,甚至本三,岂不是连就业都有问题。如果能去美国读书,至少喝了点洋墨水,回国也有资本跟别人竞争。
这个时候,偏偏许越误打误撞,跟儿子提到了出国读书的事,他的本意是让儿子轻松上阵,不要有太大压力,用不着太拼命,最多将来去国外读。听说只要有钱,多烂的成绩也能办出去。
许彬在考砸后压力很大,何群不但不安慰,厉声骂了他一顿,还不顾他的反对要给他找补习老师。父亲和母亲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十六岁的许彬有了其他想法。父母闹离婚,只是他俩的感情出了问题,他是他们的孩子,无论他俩怎么样,这点改变不了。母亲是辛苦,但究根归底,跟她自身能力也有关,有多少人能够家庭和事业兼顾,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财务主管,却疲于奔命,哪一样都没做好。相反,父亲做生意虽然累,却仍然保存着他的自我,把母亲比了下去。
如果让他选择,他希望自己能做父亲这样的人,活得痛快,活得轻松。
金小田问到许彬的想法后,把何群也叫了来,让他们母子当面沟通。她本以为何群已经想通了,谁知道隔了一天何群的想法变了,总之是一个:不服气。听许彬吞吞吐吐说完,何群把脸一拉,冷笑着,“行啊,我就知道,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走,我们找你爸去,说个清楚。”
何群脸色铁青,拽着儿子站起来就走。金小田再粗枝大叶,也猜得到何群的“说个清楚”绝对不是好好说。她赶紧结了账,匆匆忙忙追出去,幸好下班高峰,母子俩没拦到出租车,少年的嗓音在暮色里格外刺耳,“妈,别这样,爸不是那个意思。”
何群带着点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他不就是那个意思吗?他有钱,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找他说去,你是他亲生儿子。我什么也不懂,赚不到大钱,光吃死工资,连累你过不上少爷的日子。”
许彬被她紧紧地拉着,胳膊那生疼。他像被捏住嗓子的鸭子般无力地扑腾,“妈,妈,……”
金小田上去分开他俩,“我送你们过去。”
何群摇头,“不用了。金律师,我全想通了,你不用管我了。”
金小田哪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边一个揽住,“走,我的车在那边。”
何群犟不过金小田,只好抢在前面坐了副驾位,一声不吭。
金小田打开车门,让许彬坐在后座,顺便给他安抚的眼神,“没事,你爸爸妈妈说话,你听着就行,有我在。”
许彬略微安心了点,但看着母亲的后脑勺,那里有不少白发。他由不得心虚地低下头,两年前家变时的记忆犹新,母亲号啕大哭,问他跟不跟她走。他稀里糊涂地说好,接着是两年母子相依的日子。
金小田在路上打电话给许越,许越不明所以,但听到事关儿子,仍然爽快地答应见面。谁知道何群会扑上来,扑头盖脸地打他,“白眼狼,你们都是白眼狼。”他被打得晕头转向,一时间居然推不开何群。
许彬想上前,被金小田轻轻拦住。等差不多了,她才劝阻,“许彬,去抱住你妈。”
何群被儿子拉着,怨气出了,满腹辛酸来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什么话也不说。许越满头露水,幸好何群打人也就是挥巴掌,没有拉头发、抓面孔之举,除了有点疼之外没实质性伤害。
“这是怎么了?”他捡起被何群推到地上的文件,他们来之前他正在办公室处理月底的事情。
金小田示意许彬把何群扶到沙发那坐下,自己坐到写字台边和他面对面,“许先生,感情流逝是能够理解的,但不要逼人太甚,共同财产她有一半。”她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父母在孩子教育问题上意见要统一,你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应该先跟她通气。”
许越看看何群,又看看儿子,没有替他自己辩解,老老实实地说,“是我错了。”
不管金小田有多鄙视许越,还是得承认他有点风度,他这一认错,家庭对话往下继续。许彬交待了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对母亲给的压力的害怕,对出去闯荡的向往,最后含着眼泪说,“妈妈,这两年你变了很多。以前虽然你不让我玩电脑游戏,可你会安排其他活动给我。现在除了学习外,我什么都不能做,连和同学的聚会都不能去。我不是读书机器,没办法24小时365天除了睡觉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学习。”
何群的嗓子哑了,声音低沉,“你读书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她用掌缘抹掉泪水,站起来说,“我懒得讲了,你们看着办。金律师,你能送我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