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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东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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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公,孤有事来迟,还请恕罪,恕罪啊……怀敬,快快摆酒上菜,孤先敬诸公,以为谢罪。”

身为司礼的柳周臣举槌准备敲击面前小鼓。

所谓司礼,就是掌管酒宴进程的人。鼓声一通,上什么样的菜,鼓声两通,走什么样的酒水。何时换菜,何时歌舞……等等一切,全在司礼手中掌握。可以说,这司礼就是酒宴上的司令官。

柳周臣正准备击鼓,却听崔君宙突然道:“王爷,且慢!”

“啊,崔公有何事?”

“我观酒宴,似少了一人,不知王爷可曾邀请?”

“不知少了哪位?”

“就是巩县伯,河南讨捕大使,李言庆李郎君……崔公既然邀请了荥阳名士,李郎君不至,我等焉敢自称名士?”

“是啊,李郎君为何没有来?”

杨庆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形式似乎有些不好,好像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设计的蓝本。

“李县伯如今在虎牢,正与李逆交锋,非是孤未请,实他无暇前来啊。”

“王爷,你没有请,焉知李县伯不至?”

郑仁基微微一笑,“既然王爷未请,倒不如由在下,邀请一下……来人,请李县伯入座。”

杨庆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

未等他做出反应,只听门外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声,“郑公,言庆是你的小辈,焉能经受您这一个‘请’字?”

话音未落,府门口一阵大乱。

紧跟着一队盔甲鲜明的军卒簇拥这两个男子走进院中。

那两个男子,一个四旬年纪,人过中年。一身明光甲护体,肋下佩剑,威风凛凛。

在他身旁,则是一个青年,青衫黑靴,手握横刀。

不过在他另一只手中,还拎着一个黑漆木匣,看上去好像是礼物。这青年一出现,满屋缙绅纷纷站起。

杨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下意识退后一步,旋即又挺起胸膛。

“郑郎君,你怎会在这里?”

“哦,末将是奉李将军之命,前来守卫荥阳。”

“守卫荥阳?荥阳又无战事,何需守卫……李郎君,你不在虎牢关督战,怎么跑来这里?万一虎牢出事,岂非荥阳危矣?”

杨庆觉得自己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说话也显得不甚利索。

杨怀敬也很紧张,手握酒杯,不知该如何是好……

言庆笑着走到了堂上,示意身后一个中年文士,奉上黑漆木匣。

“王爷无需担心虎牢,那里固若金汤。

李逆虽人多,不过乌合之众而已。他若是想死,我自不阻拦。不过我想,他是聪明人,也识得轻重。

末将此来,是要为王爷道喜……少郎君,若我是你的话,定会先看罢锦盒中的礼物,再决定是否摔杯。”

杨怀敬手一哆嗦,骇然凝视李言庆。

“此为何物?孤又有何喜贺之?”

言庆笑道:“就在刚才,末将得到了消息。李逆所居新郑,已为我麾下薛收复夺。此前王世充王将军复夺了阳城县……如今新郑阳城重回王爷治下,岂非是一大喜事?焉能不贺呢?”

“你夺了新郑?何时所为?”

李言庆叹了口气,“就在王爷下定决心之时。”

杨庆闻听,噗通坐在椅子上,骇然凝视李言庆,久久不语。

“王爷不看看末将的礼物吗?”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李言庆再次开口。

杨怀敬犹豫一下,把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走过去,打开了锦盒。这一打开,杨怀敬仍不住惊叫一声,吓得立刻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脸上,不见半点血色,双手随之握成拳头。

那锦盒底部,铺着一层生石灰。

上面摆放着一颗皓首人头,血迹还未干……

郑孝清?

杨庆看清楚了那人头的样貌,心里又是一颤。

“本来末将早就该来,只是临时有事,不得不耽搁了一下。来拜见王爷之前,末将顺手请郑郎君抄了郑孝清的家宅。从他宅中搜出与李逆往来的书信,并有武器铠甲,一并查收……呵呵,此等逆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所以末将自作主张,将郑孝清满门一百二十四人全部正法,不知王爷可要清点一番?”

说完,李言庆朝郑仁基等人一拱手,“小侄冒昧,未经族长允许,擅灭一宗,还请恕罪。”

郑善果淡然道:“此等乱臣贼子,该杀!”

“是啊,我郑氏素以忠义传家,如今竟出此等逆贼,杀得好……”

到了这时候,杨庆还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他可真就是棒槌了!

没错,他还有后招……客厅外他尚藏有三百刀斧手。本是为预防意外,而特意准备。可是现在……

郑为善只带了一队人马,不过几十人而已。

如果自己这时候赌一赌,说不定……

赌,还是不赌?

杨庆心里不禁犹豫。

柳周臣在堂下看得清楚,不由得暗自心惊:这李郎君,果然是不动则已,动则如雷霆万钧。

灭门,好狠辣的手段!

赌了!

杨庆见李言庆走到席间坐下,不由得心生怒气。

他抬手将酒杯摔在地上。按照他的计划,酒杯一摔,刀斧手一拥而上。可是酒杯落地,却没有任何动静。

好半天,一个老管事颤巍巍走进厅堂,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老眼昏花,上前清扫。

“杨正?”

杨庆失声呼喊。

李言庆笑道:“王爷何故如此不小心呢?想必是听到新郑复夺,而城中内歼被杀,高兴所致吧。

老杨,赶快打扫干净,莫耽搁了我等的快活。”

杨正,你这老杀胚……

杨庆眼中似是喷火一样,怒视杨正。

哪知那杨正扫完了碎片后,颤巍巍抬起头,“王爷,老奴有一事,需向王爷禀报。”

“讲!”

“老奴年纪大了,恐怕难以继续伺候王爷。刚才王爷让老奴传话,结果老奴一不小心说错,使得杨安带着人离开。后来老奴才想起来……似乎错了!老奴想向王爷请辞,搬去巩县。”

“去巩县?”

“是啊,老奴的小孙儿,在年初升入麒麟馆就学……呵呵,老奴想去巩县,好生照看一下孙儿。”

那边李言庆开口了,“杨管事,你孙儿入了麒麟馆?叫什么名字?”

装,你他妈的再装!

杨庆咬牙切齿,而柳周臣却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李言庆这是保全了他的面子,完了他的名声。否则,若杨庆知道是他出卖,柳周臣实不知晓,该如何面对。

可李言庆,又是如何搞定了杨正?

柳周臣这心里面,是疑惑不解……

杨正回答完了李言庆的问题后,颤巍巍离开厅堂。

这极具戏剧姓的一幕,让杨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他呆呆的看着李言庆,又看了看厅堂上,和李言庆谈笑风生的郑仁基等人。突然,杨庆颓然低下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自己以为自己很聪明,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可实际上呢?

自己是最愚蠢的哪一个人!

荥阳郡,从来就没有被他掌控过。

可笑自己还以为,已掌握了全局……一阵剧烈的咳嗽,杨庆再次抬起头,凝视李言庆的笑靥。

“李郎君,孤忽感不适,就不奉陪了。

怀敬,代为父照顾好诸公,孤乏了,想去歇息一下。周臣,你扶我一下,我想回去好好休息。”

柳周臣连忙放下鼓槌,匆匆走到杨庆身旁,把他搀扶起来。

这一刻,他能感受到杨庆内心里的软弱和空虚。忍不住向李言庆看去,却见言庆脸上的笑容,不知在何时,已经不见。

杨庆认输了!

他愿意,交出手中一切权力。

“王爷为荥阳郡艹劳,的确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不如这样,洞林寺佛门重地,又可欣赏美景,正是休养之地。王爷何不到洞林寺休养?即可恢复身子,也能参佛礼拜。待王爷身体康健了,荥阳郡还需您来主持啊!”

你既然低头,索姓干脆些,把郡守府给我让出来吧……

让出了郡守府,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杨庆身子微微一颤,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可是输得真叫一个彻底啊!不过,自己又何时占居过上风?

他向李言庆看去,目光很是复杂。

“如此,荥阳郡就拜托李县伯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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