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主任和薛主任这对师兄弟斗嘴的时候,许老已经细细的看了画架上的局事帖,心情颇为不平静.
书画鉴赏要说难度比瓷器要低很多,唐宋元明的瓷器流传下来,很可能因为入土窖藏的关系,出土后还完美无缺.
书画笔墨纸张本来就不容易保存,战火虫蛀浸水等等外来侵袭随时能终结一副作品的传承和生命。
也就是大户人家和皇家秘藏下的书画真迹,才有可能相对保存完好的传承下来,反过来说,这也给书画作伪带来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一则历代画家都学画也好谋生也好提炼技艺也好,都会临摹大量的前朝名画,有些流传出来后赝品反而成了真迹,真迹则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师父,您看真么?那可太好了!”山主任和薛主任回过神来,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吉明步则不知什么时候,紧张的手握住了江叶林的手,这会儿喜出望外的跳了起来,身边的江叶林适时的张开了双臂.
好在吉明步自控力极佳,鼻子里娇嗔了一下,却只是和江叶林击掌而贺,没给小叶哥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机会。
最高兴的莫过于胖胖的靳教授,这家伙眉飞色舞的凑上去道,
“许老也看真?哈哈哈哈,我说呢,我怎么会看走眼,我第一眼站在这局事帖跟前,我就被震撼的眼泪都涌出来了.
好的书法,就是完美的艺术品,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诉说历史的沧桑和典故,许老,您无论如何给院领导说说.
就说我一眼看真北宋曾巩《局事帖》,我这眼力算是跨入了故宫书画鉴定的门槛了不是?”
“师父,难道您见过这幅谈老收藏的《局事帖》真迹?”薛主任小心翼翼的问道。
“谁说我见过谈今收藏的的局事帖,谁跟你说谈今收藏的就一定是真迹?当初博物院库房里的富春山居图一模一样两份.
赝品上一大堆乾隆御批为真品的废话,真品上一大堆乾隆御批为赝品的屁话,我不一样正本清源把真迹给找出来了.
乾隆这人,当皇帝就不怎么样,书画鉴赏根本就一打酱油的!你们俩要学他可不行!”
“那师父能不能说说,为啥这么肯定眼前这幅北宋曾巩《局事帖》是真迹,也让弟子们好好再学一招.
之前师兄和我都对这局事帖写在《三国志》刻本书页背面颇为疑惑,坊间都以为最早的《三国志》刻本是南宋绍兴、绍熙年间的刻本.
后来小江说,南宋王应麟编撰的类书《玉海》中,提到过北宋咸平五年,皇家也曾刊印《三国志》刻本分赐辅臣……”
薛主任既然是美术史系主任,对历史娴熟于心,不过南宋王应麟的《玉海》篇幅浩瀚,他都没怎么仔细研究过.
更没想到眼前最年轻的江叶林,却是深藏不露的家伙,自己24岁的时候还在喊着口号等着领袖接见呢,谁会把心思用在《玉海》这样的工具类书上?
“哦,小江今年几岁?才24岁?小山,你进故宫的那年也是24岁吧,小江是什么大学毕业的?没念研究生么?
要不要考虑来书画院打杂?三年给你个研究生文凭不是难事……”许老起了爱才之心,玉海这书他当然知道,不过要信口拈来只怕这记忆力也不行了.
毕竟80岁的人了,年轻如江叶林,怎么会对玉海这样的冷门书了熟于心?
“许老,江叶林只念到高中就因为生活所迫辍学了,在潘家园摆摊养活自己呢,不是说社会就是最好的大学么。
他在古陶瓷方面的眼界,就是耿老、史老他们都很欣赏的,之前倒是不知道,他捡漏书画也有这么大的能耐。
太平御览我还知道点,这玉海我可是就知道书名作者名,其他都没怎么涉猎过,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出来的!”
吉明步代替江叶林给出的回答显然更叫在场的众人吃惊,怎么,这年轻人只有高中的学历居然如此博闻强记涉猎广泛,玉海这样的书都信手拈来,可真是叫人大跌眼镜。
“小伙子,你说这件曾巩《局事帖》是你从潘家园拍卖而来,卖家的情况知道么?潘家园的拍卖都是随时举行随时结束。
可不会给你引经据典去查找类似玉海这样冷僻书的资料,何况,若不仔细看的话,连这是写在《三国志》刻本书页上都未必当场就看的出来……”许老沉吟着问道。
“卖家很神秘,五万入场费,十万起拍,还只许看不许摸,东西自始至终都放在玻璃柜里,我也是运气好点而已。
我跟靳教授一样,特别看重第一眼的感觉,那书法第一眼太让人震撼了,至于开门,我一开始也只看到南宋。
但我当时以为是南宋时期的摹本,因为那书法绝对得了曾巩书法的精髓,我想区区40万而已,买个南宋摹本也好!这就买下来了!”
江叶林的话虚虚实实,听上去却极为合情合理,许老闻言赞许的点了点头道,
“这会儿美国那边的博物馆该闹心了,如果他们那边还有一幅北宋曾巩《局事帖》的话,那必为赝品!就说是我老许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