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六识是人类用来接触世界、收集信息的工具，而射线和控制丝则是机器人用来观察世界、收集数据的工具。

生物机器人的本体是一团在主宰生命体分离基因的基础上孕育出的生物核心。生物核心的体积和质量都极其微小，却附着着以万亿计数的控制丝。

它们赖以生存的是能量，用以战斗的是躯壳，而这躯壳对它们而言只是一部需要精密操作的机械而已。它们会通过躯壳的双眼看世界、通过躯壳的双耳听声音，然而人类的五感六识对生物机器人而言，本质上也不过是用来辅助完善收集信息的工具而已。它们真正所依赖的，是从被制造伊始就在生物核心中牢牢扎根的拥有一串长长名头的探测器，简称射线。

如果现在是在奥塞尔联邦，乔绾绾还“穿着”自己原本配套的那个躯壳，完整地展开自己的扫描系统进行探测时，最高可以探测到方圆四万六千五百立方的范围。然而她现在存在的是一具碳基躯壳，硬件设施不配套，又很容易被｜干扰，还缺乏种种辅助仪器，平时能够展开几十立方的射线就已经很侥幸了，在上个世界经历地震的时候，她甚至被地震波干扰了思维——

……可是干扰和失效，这分明是两码事！

警报在思维中枢拉响，一串串检测数据飞快地在思维中闪动。乔绾绾迅速甄别着有效信息，控制丝的动作一时间停滞下来。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是齐铭瑄，齐大小姐疑惑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喂，乔绾绾，你怎么……”

仿佛被戳中了某个关键的按钮，停滞动作的机器人瞬间恢复过来，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带着微笑：“啊？怎么了？”

刑琛也探询地看向了齐铭瑄。齐铭瑄狐疑地看着乔绾绾，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含糊了过去。

乔绾绾提议先去银行兑一下钞票，刑琛却没有同意。他拿出了自己的卡，淡淡地道：“不用去了，刷我的吧。”

乔绾绾笑了起来：“好吧，到家之后我再还你。”

她笑得看似很开朗，齐铭瑄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笑容里透着一股苦涩的味道。稍微一想，齐大小姐就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刑琛一定是为了她才这样说的！乔绾绾手里的钱，说到底还是从她这儿骗过去的，如果是齐大小姐心情好主动赏给乔绾绾的，不管乔绾绾敢不敢花，都从侧面证明了她齐大小姐对乔绾绾的蔑视，将乔绾绾放在了比自己低一等的地位上；可是现在这钱是乔绾绾使用伎俩从她手里抢过去的，乔绾绾花得越痛快，齐铭瑄就越不痛快，更何况齐铭瑄自己也不可能顶着这一身去逛街，刑琛一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这样说出来吧。

想到这里，齐铭瑄顿时得意起来。看来乔绾绾有一点说的还是没错的，刑琛是在乎自己的，至少比在乎乔绾绾要在乎自己得多。哼哼，她就说嘛，她齐大小姐喜欢的男人，怎么可能不手到擒来？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更多东西——比如刑琛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才能兼顾她的面子。乔绾绾和齐铭瑄之所以这样水火不容，追根究底还是因为刑琛。乔绾绾用不用那笔钱买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只要刑琛愿意拿出自己的卡任齐铭瑄刷，他的立场和态度天然就决定了两人的输赢……为什么还非要弄出这样一个看似公平的场面来呢？

齐铭瑄以为自己得到了回应，远途奔波的疲累顿时一扫而空。她兴致高昂地在商场里选了几件衣服，考虑到刑琛的财力，还勉为其难地选择了一些小众的牌子。等刑琛去付款的时候，她才施施然地走到乔绾绾面前，嘲弄地道：“逛街？也不知道现在是谁在陪谁逛呢？”

乔绾绾静静地抬起头，与她对视了两秒，缓缓地道：“齐同学，我现在不太想和你说话。”

原本常常奔涌在思维中的数据流现在只剩下了窄窄的几条，骤然失去“双眼”的不适感让乔绾绾感觉极其地难受。控制丝焦躁地轻微抖动着，乔绾绾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继续保持在宿主的行为模式中——不行，不能功亏一篑……

在短短的十几分钟之间，乔绾绾自检了几十次，甚至假借换衣服的时候在更衣室中进行了思维断流重启。可是检测结果明明白白地显示探测器毫无问题，射线仍然在正常地生成着，可是它偏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样，只要一探出体表，就会霎时间消隐无踪！

……明明没有什么异样啊！

乔绾绾检测了在射线忽然消失前后共两个小时的反馈数据，没有任何数据表明这一切有什么预兆……在诞生之初就灌输在生物核心内的大量知识里也没有提及过这种事情的发生，更何况，以现在地球的文明进展，怎么可能会有让她的射线直接消失的存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名天生的战士，乔绾绾根本上还只是个新兵。遇到这种情况，她难免会感到有些慌乱；但是慌乱过后，她又很快镇定下来，借助手机的网络作为跳板、势如破竹地攻破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火墙，强势地接管了几乎半座城市的电脑和网络。四处遍布的监视器成了她新的眼睛，虽然没有射线那么方便，有些数据十分驳杂、有些死角又完全照顾不到，但是在这样和平的剧本中，本来也用不到那么详尽的数据……

闪烁在思维中的数据流速度慢慢稳定下来。失去了射线，乔绾绾的五感六识便好像忽然间变得非常敏锐，齐铭瑄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落入了她的眼中：“……嘁，你以为我很乐意和你说话啰？乔绾绾，我可不管你是真装傻还是假装傻，真大方还是假大方……”她忽然俯下｜身来，靠近了乔绾绾，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冷笑道：“刑琛是我的，你不要乱打主意就好。今天本小姐心情好，不想和你计较，你要是乖乖的不惹出什么事来，也许我还会放你一马。”

乔绾绾神情一变，难道这件事情和齐铭瑄有关？可是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又被她自己给掐灭了。齐铭瑄从小到大的所有履历，现在或许乔绾绾比她自己还要清楚……凭齐铭瑄，还是做不到这个的。

控制丝精细地进行着操作，乔绾绾神色复杂地望着齐铭瑄，仿佛带着屈辱和不甘、又好像带着释然和无谓，淡淡地道：“我没有想过要和你争——因为只要刑琛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争都是白搭。这一点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齐同学。”

齐铭瑄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一个声音却忽然从她身后响了起来：“咦……绾绾？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赵佳佳？

乔绾绾暗自懊恼。脱离了射线之后，经过监视器和别的方式得到的数据都要先通过电脑的处理、才能通过网络发送到她的手机上，再由控制丝传到进生物核心内。电脑的优劣和网络的速度让这个过程变得非常迟缓，乔绾绾还得在这一系列数据中分辨出赵佳佳的个体特征……直到赵佳佳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那些驳杂的数据也没能整合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更遑论是提醒她对方的到来了。

战斗机器人几乎是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失去射线对她的影响太大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焦急，她居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一个问题……

射线的问题还是留待之后再解决吧。现在更重要的是如何在没有射线的情况下解决这一切……赵佳佳这样一个普通的地球人都能凭借简陋的工具完成布局，没道理她一个战斗直觉敏锐、战斗技巧丰富的生物机器人做不到这些。

乔绾绾斗志昂扬，立刻切换出合适的表情，略带惊讶地问道：“赵……佳佳？你也是来逛街的吗？”

赵佳佳笑了起来：“你是来逛街的啊……我可不是，我是去楼上买书的。”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乔绾绾，正想借机引导一下话题，目光却忽然落到了齐铭瑄身上，顿时呆若木鸡：“齐，齐……”

“齐铭瑄也是来逛街的。”乔绾绾站了起来，介绍道，“齐大小姐，你还不认识班里的同学吧？这位是赵佳佳，赵同学。佳佳，这就是我们班里一共没来上过几天课的齐同学了。”

赵佳佳整个人都凌｜乱了：“齐……齐……”她身上还肩负着齐母赋予的重任，看见齐铭瑄难免会有几分心虚，而齐铭瑄又一向恶名在外……赵佳佳脸色发青，完全想象不到齐铭瑄怎么会和乔绾绾混在一起，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齐铭瑄讨厌一个人，是向来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刚巧，她现在看赵佳佳就觉得很讨厌，轻蔑的神色便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乔绾绾，我今天心情好，愿意跟你多说两句话，可不代表什么香的丑的都能往我身边凑……既然你愿意和这种人混在一起，那么刚好，今天你就不要再跟在我和刑琛身边了。刑琛不觉得你交往这些人丢人，我还替他觉得丢人呢。”

说完后，齐铭瑄便抱着臂一转身，袅袅婷婷地走向收银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