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脚步顿住,瞳孔微缩,偏头,淡淡地问,“她病了?”
莫不是吓出病来了囡?
“夫人无碍,只是说请沈爷前来一叙。”霍靖恭谨地回答。
他浓眉蹙了蹙,转身往采悠阁去。
鲺※
采悠阁里,灯火初上。
因为接连几日没有下雪,蜿蜒在院里的小池,有小鱼儿在畅游。
梨花树下,围栏里的白玉桌,白袍男子坐在那里,手拿鱼食,时不时往里边丢一些。
顾玦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惬意的画面,而耳房那边的小厨房里冒出袅袅烟雾,里面还传出炒菜的忙碌声。
他直接走上通往主楼的门廊,直到他快要踏上台阶时,清朗的嗓音幽幽响起。
“她在厨房。”
厨房?
他脚步停下,目光再度往厨房那边看去,刚好与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的女子对上目光。
她换回了素色的衣裳,高领,似是有意要遮住什么。长发高高挽起,只斜插了一只木簪子,看起来,恬淡,素净。
风挽裳看着站在楼梯口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灯火下,他俊得妖冶,俊得慑人,双手抱着小狐,遗世而独立。
“爷,妾身炒了几个小菜,不知……”
“用过了。”他冷然打断。
跟在身后的万千绝也不禁微微挑眉,明明没有。
风挽裳眼神黯淡,心里黯然,遂莞尔一笑,“爷用过就好。”
说着,她对他微微颔首,把菜端进一楼的饭桌上,又走出来,淡然从他面前走过,钻进厨房里。
沈离醉放下鱼食,拍拍手上的粉末儿,起身,又讲究地弹了弹衣衫,款步去饭厅用膳。
“难得夫人一番心意,不用就该遭天谴了。”他淡淡地笑道。
“你来做什么?”顾玦冷声不悦。
“夫人请我来的,我岂能不来?”沈离醉临进门前,特地停下脚步瞧了他一眼,撩袍,跨进门槛。
“千绝,去告诉霍总管,采悠阁今日所用的食材从他的月例里面扣。”
“……是。”从来干练的万千绝此刻回答得有些迟疑。
沈离醉从里头倒退出来,刚想说什么,但瞧见不知何时已端着另一道菜站在他身后的女子后,他便不多嘴了。
那双清眸里闪过的受伤之色,比千言万语都管用。
“是妾身自作主张,浪费了府里的食材,爷若要罚,罚妾身便好。”风挽裳微低螓首,淡淡地出声,手里刚炒出来的热乎乎的菜突然觉得好沉重。
“罚你?你有钱给爷吗?”他回身,对她冷冷勾唇。
“……”她默,她没有。
这些年在萧家攒的那些,因为当日是穿着嫁衣跑出来的,所以也没带,若真的急需,也许,可以回去拿。
那是她在萧家时卖绣品挣来的,并非属于萧家的财物。
“把菜都倒了。”顾玦看向她手里捧着的菜肴,上面还散发着阵阵菜香,眸色更沉了。
风挽裳脸色刷白,低头看向手里的菜,其实也并非什么名贵的菜色,一尾鱼,里面的那几道也都是竹笋之类的食材,只是……就这样倒了可惜。
但是,看他不容置喙的神情,她也只能抱歉地对沈离醉微微颔首,然后没有任何异议地端着菜转身往厨房去。
沈离醉淡淡轻哂,“何必?摘菜、洗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小手侵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有方才她手里端的那道八宝酿鱼,杀鱼、去鱼鳞、生拆鱼骨,有好几次,刀都险些划过她的手,看得出来是第一次去鱼骨,我也不过随口说说这道菜是某人的最……”
还未说完,眼前有道身影闪过,直奔厨房。
他轻笑,这下,应该有饭吃了。
……
厨房里,风挽裳看着灶上的菜犯愁,总不能躲在这里边把这些菜全都吃完吧。
“既是为
爷做的菜,为何不说?”
身后突然响起他阴柔不悦的嗓音,她吓了一大跳,回身,看到那张有些阴沉的脸。
她赶紧交叠双手,垂首退到边上,淡淡地说,“爷说用过膳了。”
“即便爷用过膳了,爷的东西又岂是他人可以享受的?”
她倒是忘了他的霸道和*,只是,沈爷既然知晓他最爱吃的是什么菜,应该也不是‘他人’吧。
无奈地暗暗轻叹,上前,“妾身倒了便是。”
然,手还未碰到碟子,他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爷肚子又饿了,端上桌!”
说完,等她扭头看他,他已经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那似是逃开的背影,她忍不住掩嘴轻笑,他是在为自己的出尔反尔而不好意思吗?
灶前忽然缓缓站起来一个黑面人儿,风挽裳回身瞧见了,虽又吓了一跳,但还是忍俊不住地笑了。
她居然忘了皎月还在厨房里,因为她总是默默无声,很容易就被人遗忘了。
皎月,一个完全不会生火的人,却因为她需要帮忙,就硬着头皮上了,她也是后面才知晓她不懂生火做饭的,所以,结果就是此刻这副花猫样子了。
单从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怒是肯定的吧。
看着炉子上已经熬得差不多的汤,她对她微微一笑,“皎月,你辛苦了,去洗洗吧,剩下的,我来上桌就行了。”
真是难为她了,跟着她跑来厨房做菜。
皎月没有说话,起身去洗脸。
风挽裳把汤倒出来,先把菜端出去……
饭厅里,沈离醉一见男子进来,便起身,“听闻你在宫里出了状况,夫人不放心,便叫人去请我过来给你瞧瞧。”
原来是为他叫的?
凤眸微扬,他放下小雪球,旁边已有婢女备好温水给他净手,洗好手,擦干净后,他才施施然地坐下,挥退左右,才慢慢地将手放上桌。
沈离醉上前,拢袖,搭上他的脉,清秀的眉头皱了又皱,平静的双眸露出少见的惊愕,“你服了乌香?”
“是。”他一手喝茶,坦然点头。
“你怎可以服用那种东西!”
风挽裳驻足立于门外,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干净斯文的沈离醉暴跳如雷。
那个乌香,很可怕吧?
想起他在宫里的反常,她的心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乌香,他为何要食那种不利于自己的东西?
他既然事先支开了万千绝,自个跑到那么偏僻的宫苑,那就是早已知晓那东西的危害,明知那样,他为何还要服食?
里面,俊美的男子沉默不语。
“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一沾染上……”
“马上就能弄懂太后千方百计弄到西凉那块地的目的了。”他轻轻搁下茶盏。
“你就因为……”沈离醉气得欲言又止,他冷静下来后,斯文俊秀的脸满是凝重,就连平素不咸不淡地语气也变得坚决,“不行!你不能再沾染那种东西,否则你先把自己搭进去。”
顾玦没再说话,而是拿起筷子,夹了筷竹笋优雅地往嘴里送。
清淡可口,竹笋又嫩又脆,炒得很有味道,一种家的味道,漫过心间。
沈离醉无奈叹息,他就是这样,决定做的事就要做到底,没人可以改变。
担忧地看着他,半响,语气沉重地问,“何时再继续?”
“太后要我明日再过去。”顾玦状似随口回答,注意力全都在桌上的几道小菜上。
“不行!这东西服过一次两次就上瘾了,若是没有了它,会过得生不如死!你得想个法子。”沈离醉很着急。
“那个人。”他简练地丢出几个字。
“哪个……啊,你说那个啊!”沈离醉恍然大悟,眉宇间的皱痕也一点点舒展开,“他……”
“皎月,碗筷多了。”
话,忽然被冷冷打断。
沈离醉往门外看去,就见那个恬静柔美的女子端着菜微笑地走进来,总算明白他突然打断自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