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从南边回来,带着两件要和当朝政要商量的大事!第一件,是关于香料入宋的商权,这件事情他得去讨好陈正汇;第二件,是南洋有三个国家同时请求内附,这件事情算是他为大汉立下的功劳。所以他进京之后也不回家,先直接往相府来。
而就在他进城的时候,京城也传开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件,就是大汉皇帝折彦冲驾崩了!
虽然朝廷还没有正式发丧,不过一应在京元国民代表都已经接到了知会。折彦冲这两年来病居深宫,无人得见。他会忽然驾崩,既在众人意料之中又在众人意料之外。尽管这两三年来他的权威比之病隐之前有所削弱,但仍有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比较单纯的军方和元老部民都感到犹如天崩地塌了一般!而务实的人则个个都在猜测:皇帝死了,两个皇子又都不在,接下来这皇位可怎么办?
陈楚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不过他想,以杨应麒这两年所建立的威权,大汉应该不会乱才对。至于杨应麒将来是想做周公还是想做赵匡胤,陈楚却觉得无所谓——他甚至有些盼着后者成为现实,因为他和杨应麒的关系算是相当不错。不过,像他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听到第二件大事时,才由错愕转为震惊,由震惊转为担忧,由担忧转为害怕!
第二件大事就是:执政杨应麒疯了!
“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听说皇上驾崩的时候,杨执政因为受到太大的刺激,当场就疯了!”
“什么!你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听说他一路从宫中跑出来,一路都大叫:‘我要搂过!我要搂过!’”
“他要搂谁?”
“不知道,也有人说不是搂,是漏。还有人说是楼……总之那句话大家都听不明白。”
“你别是吹的吧,怎么听起来怎么荒谬!”
“什么荒谬!他不但一路大喊大叫,而且还满大街乱问人呢。”
“乱问人?”
“是啊!他满大街地找人说话,老人、小孩、商贩、食客,反正见到人就上去问两句。”
“问什么?”
“听说问的问题奇怪死了,就像是要逗人说话,然后揣摩什么……他甚至还和狗说话!大家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执政,等看见他背后还跟着一大队的侍卫才知道大事不妙,现在大家都不敢上街了。听说他找不到人说话就在街上朝那些侍卫怒吼,然后又在一些墙壁、墙角乱找,好像要找什么东西一样,你说,他是不是在找宝藏?”
“嗨!胡说八道!现在整个大汉都是他的了,正所谓富有四海——他哪里还需要什么宝藏!”
流言就在这两件充满想像空间的事件上产生了,如果说折彦冲的死让人感到压抑,觉得大汉有可能要变天,那么杨应麒的“疯”就让人感到诧异,心思简单一点的担心大汉要乱,心思复杂一点的则在想这是不是高层在斗争,甚至想执政的举动是不是装出来的。
陈楚就认为杨应麒是装出来的,他弄不明白杨应麒那句“我要喽过”是什么意思,所以觉得这一定是烟雾弹,是老麒麟要引人走入思维岔道的烟雾弹。不过陈楚又有些不能确定,他觉得以杨应麒此时此刻的威权本不需要耍手段才对,就算是折彦冲死了,就算他自己要登极,也大可通过更加正经的途径来实现,不需要做这等不知所谓的小动作。
“难道是有别的高层在给他施加压力,所以他要装疯?”但陈楚又想不起现在还有谁能给杨应麒这等压力、会给杨应麒这等压力!如果是在以前,折彦冲当有这个本事与能耐,但现在折彦冲也已经死了。
“难道他真的疯了?”
见到陈正汇的时候,陈楚在商讨香料入宋的商权之余也不忘打探一下陈正汇的态度,要确认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从陈正汇偶尔有些恍惚的精神状态看来,陈楚猜测这件事情是真的,而且他觉得陈正汇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很大,不过陈正汇毕竟是多年的中枢大臣,中原士林的实权派代表之一,大汉执政的候选人之一,所以面对陈楚的刺探半点真意也不露,只是劝陈楚不要想太多,表示“无论发生了什么,大汉的有志之士都不会让一些人有机可乘的”!
“不会让一些人有机可乘?”陈楚想:“那就是确实有可乘之机了!”
他知道,陈正汇是杨应麒集团的核心人员之一,所以陈正汇口中的可乘之机,也就是杨应麒的可乘之机!听到这句话后陈楚便确定:杨应麒确实出事了!
不过杨应麒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楚还不确定,所以他也不敢乱动心思,在见到邓肃时便没孟浪地和他提起这件事情。但他不提,邓肃却提了。
在问明那三个要内附的南洋国家的状况以后,邓肃忽然问陈楚这一路来的见闻,而核心的问题就是他这一路来各地形势“稳不稳”。
“嗯,很稳。”陈楚描述了一下旅途中的见闻,最后下了结论:“是自我懂事以来所未见过的太平之世!”
“嗯,不错。”邓肃道:“虽然京城近来颇多忧扰,不过今日之太平确实也是我生平仅见。这等稳定局面大不易得,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一定要设法维护这个大好局面!”
邓肃会说这样的话陈楚一点也不奇怪,他知道邓肃是以大宋士子入汉依附曹广弼而发迹的,也是大汉政权的根基势力之一,而国家的稳定正是他这一派的势力最大的诉求!
从相府出来时天色已经昏黄,陈楚没有像往常一样到外室去歇息一晚,而是直接回家来见老父。他进门后要去给陈显请安,但陈显既不在书房也不在卧室,管家告诉他有个贵客刚走,老爷亲自送那位贵客出门。
“胡说!”陈楚道:“我才进门,怎么没看见!”
“是后门,少爷。”
陈楚这才恍然,便在书房中等候,不久陈显拄着拐杖走进来,进门就骂:“你怎么也不先回家就往相府去!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
陈楚忙道:“我也不知京中恰巧会发生这等大事,孩儿是在相府挂了牌之后才从爹爹的故吏口中听说,当时就后悔了。”
“哼!”陈显道:“我看你是以为自己得了大利,立了大功,又觉得我这个老头子老了!不值得你来过问一声了!”
陈楚惶恐道:“爹爹,你这是什么话!是,孩儿这次是孟浪了,以后会更加谨慎的。”见陈显点头不语,看来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担心自己,便问:“爹爹,孩儿可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陈显道:“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从今天开始除了买菜买米的,谁也不准出府一步!”
陈楚不置可否,问:“刚才来贵客,不知是什么人。”
陈显眯着一双老眼扫了儿子一下,笑道:“是韩昉。”
“韩昉!”陈楚惊道:“他来做什么!难道……难道他要有所图谋不成?”
陈显笑道:“如今皇帝死执政疯,他就是有所图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楚冷笑道:“但他已是过气了的人,还能图谋什么!我看是富贵无望,灭门有份!”
“不至于,不至于。”陈显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势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所以这次并非打算颠覆乾坤,而是准备顺竹竿往上爬,先恢复一点元气再说。”
陈楚哦了一声,问道:“他是想顺着我们这根竹竿?”
陈显笑道:“那怎么可能!我们陈家的形势自然是比他好得多,他也需要我们的帮忙,不过说到依附却还不至于——我现在也已经下野了啊!比他还不如呢。”
陈楚问道:“那他要顺着哪根竹竿爬?”
陈显道:“当然是顺着能稳住局面的那根竹竿。”
陈楚不禁一奇:“他也要稳?”
“当然。”陈显道:“现在京城中,皇后多半是不想乱的,曹二旧派的人要稳,杨七的人也要稳,以三将军的性格,多半也要稳,总议长魄力不足,多半不敢逆风掀浪,既然大家都要稳,那么谁想要乱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韩昉是个聪明人,懂得怎么做才胜利又得便宜,他当然也会倒向最能稳定局面的那一方。”
陈楚道:“那他来找爹爹,是……”
父子俩言语未尽,管家已经匆匆来报,说三将军以执政身份来召,要陈显火速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