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如今也是内斗正酣,魏明博调动不了大军,把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可是还是没有找出老公爷的信物来。
他对世子夫人郭氏说:“如今,就剩下老头子的院子了。可是我做儿子的,总不能去翻娘老子的住处。这要是传了出去,拿了信物,那些人也不能服我。”
郭氏想了想说:“这样做的确不妥。可我觉得这东西恐怕没藏在哪个地头,而是在人身上。或者是在父亲身上,也或者是在……”
魏明博知道妻子说的是魏放,闻言眼睛一眯,“老子在这里好好儿的立着,轮不到他。”
“可是这几年父亲每每去军营,可都带着他啊。很多人不知道您这位名正言顺的世子爷,可就认得大少爷呢。我生的几个,都是蠢笨的,不得老公爷的欢心,我也就认了,您可是嫡长子啊。”
魏明博重重哼了一声。
“龙椅上那位,一心把谢家的女儿嫁过来给他,不就是为了让他辖制你么。”
“那是他一厢情愿。自古以来,有儿子辖制得了老子的么。那东西,不会在他那里。老头子是不会交出来的,他怕不得善终。好在,你表哥那里,还有后招。”
郭氏心头暗骂了句‘老不死的’,然后问:“后招,还有什么后招?”
“这个,是一支奇兵。”
“哪里还有兵,难道真的有淮王旧部去投了?”
“淮王是皇子,十几年的太子,他真能甘心把皇位拱手于人?嗯,不只皇位,还有皇后。听说谢皇后可是真正的绝色呢。”
“老不修!回头谢家那小丫头进了门,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绝色。我一天让她晨昏定省十二回。”
“那婚事早不作数了。放儿若是听话,我日后再给他定一门好亲。不听话,可就不能怪我没有父子情谊了。”
离了魏国公跟前,魏放自然是被他老子百般刁难着。可是为人子,也唯有忍下。待魏明博离开,贴身小厮宏富嘟囔,“国公爷病了,世子爷还总是气到他。现在竟然怪责病床前侍疾的大少爷不孝顺,不知敬父。这府里可是上梁不正下梁自己正了的。”
“闭嘴,子不言父过。到了祖父面前,什么都不许多说。”魏放心头担心着去见淮王的人,不知道顺不顺利。
而郑达这会儿也正在向萧槙禀报:“不出皇上所料,果然有贼人来劫淮王妃一行人。按皇上的意思,那马车里押送的全是乔装改扮的死士,真的淮王妃和诸位小王爷郡主都已经由人暗地里护送着,按脚程算,再三日就到京了。不过,来劫的不只一拨人。先前一拨操梁地口音,后面一拨操的是魏地口音。”
“什么?”梁地和魏地的人相继出手,这代表什么?难道两方人马还是有所勾结,或者说魏国公得了什么信儿,还是变卦了?这个能让他变卦的信儿,得是大皇兄给的吧。
而魏放派去的人也顺利的随着劫淮王府女眷的人马一起到了梁军大营。只是这一趟劳而无功,马车上的是杀手而不是王妃小王爷等人,让他们损了不少人手。不过,梁骁对于前来的魏地的人还是派次子热情接待了。来的都是魏国公的心腹侍卫,一坐下便问淮王的事,想要面见淮王,却被告知淮王病倒了,就这么暂时把他们安顿了下来。
梁骁知道这些人是魏国公派来探虚实的,要知道淮王是不是真的和他一起反了。可是不能让他们见淮王的面。就不知这些人是不是能够收买的了。收买了让他们去回魏老头,就说是淮王说的,让他出兵协助,和他分兵并进。
这些大事,谢陌一概的不知道。她已经禁足一个多月了,每天就看看书,弹弹琴,自己跟自己下会儿棋。半个月前索性铺开大宣纸画起雪里红梅来了,今天总算画完了又自己题诗: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后把笔丢到笔洗里去,“我如今算是琴棋书画都玩儿齐全了。这日复一日的,我还能玩儿什么消磨时间。”
玲珑和聂萦把画轻轻的拿起来,一人托了一边搁到空屋里晾着,回来对谢陌说着坤泰殿里有几个太监裱画的功夫一流,回头可以裱起来挂在寝殿里。
聂萦做到皇后身边的女官,是凭才学入选的,如今也心服于皇后的才气,对她比从前更加的恭敬。
“唉,后院的女人不都这么过日子么,我得习惯。嘿,这不就是我之前求的日子么。完全跟后宫纷争隔绝了。走,后头喂鱼去!”谢陌开解着自己,只是谢家也被围着呢,这心头怎么放得下。还有表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胡勇如今也不能替她打探消息了,想是情况越来越严峻了。坤泰殿的人都被禁止知道这些呢。谢陌朝湖里的锦鲤抛着鱼食,看被她喂得胖胖的鱼来争食。她得背着这通敌的罪名被不明不白的禁足多久啊。
也不知道战况如何了,打输了还是打赢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真分出胜负来。她实在是不能再忍受这样被关着了。于是谢陌决定装病,怎么都要弄清楚外头到底怎么了。她病了,就是萧槙碍着许多来不了,郑达总该能来一趟吧。
最后,太医正来了,因为谢陌还是皇后,所以他便来了。把了脉说了些思虑太过的话让好好保养着,也开了方子让去抓药。他在这宫中几十年了,早成了精,给谢陌开了些补气固元的药。只以为皇后如今被禁足在此,是想借此挽回圣宠。
太医正一出去,立时便有贵妃宫中的太监打听皇后的病情。他便含糊说了几句。这话传着传着就会走样。不多时,皇后因为被禁足思虑太过,夜不能寐等等的话就在宫里传开了。
至于思虑的是什么,当然就就是圣眷了。没有圣眷,皇后如何才能从坤泰殿出得来,谢家人又如何才能从谢府中出得来。如今,就相当于是圈禁了。要不是皇上还想着谢家和魏国公府定下的婚事,还想靠这门婚事继续的拉拢魏国公,别说谢府了,怕是皇后都已经被废掉了。
还有的人更是说皇后现在不相当于已经被废掉了。刚进宫那阵虽然坐冷板凳,但偶尔还能轮到一次侍寝呢。如今都关了将近两个月了,坤泰殿不就相当于冷宫了。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要迁过去了,到时候谢家两位废后在冷宫里比邻而居。
更有的人说如今那位废后是因为先帝留了话才活下来的,现在淮王造反,谢家又犯了事,指不定姑侄俩一起被赐死呢。
有人说不至于吧,皇后之前不是那么受宠么,专宠椒房啊。刚进宫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不也翻了身。
有人说今时不同往日了,往日外头有谢家撑着,如今,是谢家通敌的事连累到了皇后。通敌啊,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也有人疑惑,谢家如果通敌,那怎么还阖府上下全家老小都在京城呆着,一个都没跑呢。这个也是外头为谢家喊冤的一些人的理由。如今朝堂上也有不少人为谢家喊冤叫屈的,喊过叫过后,皇帝都没动那些人,冒头的人就更多了。
后宫的传言越传越广,传到后来都近乎笃定皇后会被废了。因为这次皇后病了,皇帝近乎是不闻不问的。
其实当天郑达就着人把太医正叫到隐秘的地方问过了,得知是思虑太过夜不安枕没其他什么毛病就这么回禀了皇帝。皇帝听了也没说什么就叫人召了胡勇过去,让小六子把最近的时势都告诉了他。
而谢陌听了,就更加的堵得慌了。听说朝堂上有不少给谢家喊冤的,才略微好过一点。可是转念一想,这么光是喊也没有用啊,魏国公府的态度模棱两可的,没有实证迟早还是被人挑事啊。回头萧槙再要回护,该被人弹劾因情误国了。
现在在打仗,而谢家背的是通敌的罪名,朝堂上为这事纠结,萧槙处境的为难可想而知。还有,谢家这一次要怎么才能脱罪啊。魏国公,拜托你老人家态度鲜明一点吧。难道你还想等着看哪方胜利在望了再表态不成。那会儿说不定我们谢家百多口人都成了冤魂了。
说起来,联姻的事是皇帝提的,又不是他们硬往上凑的。当时也人人说好的。现在倒好,什么都是谢家的责任了。本就是用妞妞做工具笼络魏国公府,如今没笼络住就是她们通敌了。那梁国公府还是公主下嫁呢,现在梁国公造反梁驸马跑了难道说公主也通敌么。
如今朝上丁家、云家、王家还有依附他们的那些人家,合起伙儿的拆谢家的台。不就是为了这个后位么。后位给她们了,她们肯不肯消停啊?能不能不要对谢家赶尽杀绝啊?
谢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穿起外衣让人把胡勇叫了进来,“本宫要见皇上!”
胡勇为难道:“娘娘,皇上已经在尽力周全了。可是派往魏地联络的几拨人都被杀了。有的是在路上被杀,有的就是在国公府被杀的。如今魏国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谁都不知道啊。”
是,现在就怕魏国公把持着手里十五万兵马,想要看看哪一方能赢,然后再下注了。
“本宫就是因为知道皇上在尽力周全,所以才不想他太过为难。你去把人请来吧,本宫有两全的法子。”
胡勇疑惑的看着,终还是躬身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办事。
萧槙听说有什么两全的法子,用手揉着额角,“就说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好了。现在好了,她能有什么两全的法子。无非是把后位让了出来,然后以云家、丁家、王家的相争转移众人的视线。谢家若不是皇后娘家了,那些人自然也不追着弹劾了。”
郑达想着其实也是个好法子,皇后和谢家之所以在风口浪尖上,不就是因为那个后位么。皇帝方才听了后宫的流言勃然大怒,让他去查是谁在散布谣言。可是这个怎么查,后宫怕是人人有份,一传十十传百。谁要是坐到那个位置上,又得了专宠,那都是后宫公敌。平时拿你没法子,现在你家背了那么大的罪名,还不得墙倒众人推么。
萧槙在绝迹坤泰殿一个月之后还是出现了,一进屋看到谢陌面前案上整整齐齐摆着的皇后宝玺、后冠、册后金册等等代表身份的东西,他的眉头就跟打结了一样。
“你这干什么,都收起来。”
“暂避锋芒吧,打仗的事已经够烦了,无谓再为我的事让朝堂添乱。”
萧槙忽然拍了一下案桌,“是那些人不知顾全大局,都打起仗来了,还在忙着争权夺位。”
“也不是,其中也有一部分是真的担心你因情误国的。我不怨你,真的。不要为了我弄得朝野不宁。这样,谢家也才能从众人视线里淡出。一家子一直那么围着也不是个事儿。就算没有后位,有你护着,想必我也能周全的。”
“你知道什么,若是废后,如果我走在你前头,新皇又不是你生的,那么你进皇陵恐怕都不行。”
“呸呸呸,我还不到十九。再说了,我估着以你这个身板,不会走在我前头。”
萧槙瞪她一眼,“现在你还是皇后,日常都有人敢怠慢了,更别说废后了。不行!”这一个月坤泰殿的地位大不如前,他不是不知道。可是,政事、军事那么多,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过问。交托贤妃暗中照应,她虽然能干,毕竟是四妃之末,又没有娘家。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谢陌过去,用手抚着他的起伏不定的胸口,“皇上不是最讲大局的么,陌儿一直求的不就是不卷进后宫纷争的日子么。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吧。现在在打仗,我虽然不知事,也知道就是有金山银山也得打空。皇上还是专注于朝政和军务,上下齐心,早日把梁国公打败,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为上。这些年虽然你没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想做的绝不是守成之君。我等着看你书写天地呢。这些是虚的,我也不在意。我看重的不是这些。”
萧槙坐下来,“你是希望谢家淡出那些人的视野,我也可以不用分心吧。”
“嗯。现在这样的局势也只有如此。不然,为了这顶后冠朝堂上还不知闹腾成什么样。我们背了这样的罪名,我再居于后位之上也不合适。”
“我这叫什么皇帝?”
“你才刚登基三年,这一场大战来得又猛又急。谢家背上的又是如此大的罪名,无法周全也是有的。你真要不管不顾的周全我,史书上怎么说你?朝野怎么看你?还能服膺你做皇帝么?还是等到洗刷清了冤屈再弥补好了。到时候我等着你风风光光的把我从冷宫接出去。”
萧槙握着谢陌的手,长叹一口气,“总有一天我要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不过,你不用去冷宫。就按你说的,效长门旧例。你自个挑一个宫殿,一应待遇还按皇后的品级,毕竟谢家也只是被怀疑而已。这个主我还做得了。陌儿,我的皇后只有你,后位会虚位以待。断不会有旁人的!”
“真的?册后金册、皇后宝玺那些统统被收走了?”夜半时分,云裳听到耳目的回报,犹有些不敢置信。进宫两年,终于等到谢陌被废了。
石嬷嬷小声提醒,“娘娘,虽然现在借着谢家有通敌的嫌疑把谢皇后拉下了马,但是现在还不是您问鼎后位的最佳时机。在皇上面前最好提也莫提此事。”
“我知道,他不是情愿的。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强迫,如今我冒头不正是送到他面前给他当出气筒么。我一想到明天谢陌就要是废后了,就有些激动难抑。”一直都有个人压在头上,总是做老二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耳目灵通的自然不只她这里,丁柔听说之后也是露出笑容。那个宠冠后宫的谢皇后,不也是抵不过大势。云家这次没有子弟上前线,可是哥哥却是谭帅手下的将军,正在第一线和梁贼作战。什么家族如今都抵不过实实在在的军功。如果、如果她的烨儿还在,哥哥又立下军功,她家世够,又是皇上身边相随最久的,母以子贵,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后了。可惜,后来皇上也常来,但侍寝的机会却不多。她费劲心思,还是没能再怀上。
第二天一早,后宫诸人齐聚坤泰殿内,废后诏书宣了之后,谢陌叩恩接过。跪在她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废后,但是不进冷宫,迁居岫云宫,一应待遇比照皇后,且岫云宫不归后宫管束。这是哪门子的废后啊?只是少了一个皇后的名分而已嘛。而且,不归后宫管束,那新后拿她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许多人昨天半夜已经知道今早会宣这道废后诏书了,今早小太监来通知她们过来一起听,便都急急忙忙的就来了。但是完全没料到内容会是这样的,一时很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本宫要搬家,今天就不留客了,你们请便吧!”谢陌拿着圣旨,冷漠的对众人说。
云裳轻‘哼’了一声,都被废了还敢这么嚣张。可是,皇上为什么会下这么一道废后诏书?圣旨里也说了,以后后宫由她代管。没有人协管,没有旁人的份。
不过,她要去请旨依旧让贤妃协助。她已经想过了,四妃之中,另外两人同自己家世都相当,都是有竞争力的。只有贤妃,没有家族可以倚靠。如果没有自己,云家倒是会支持她。如今,她就是自己最要拉拢的人。怎么说还是有些渊源的。
云裳本来是盘算好的,但是被这个废后诏书弄得有一点懵。不只她,旁的人都有点发懵,只有贤妃最快反应过来,对谢陌福身道:“臣妾告退。”其他人下意识的照做,包括云裳,做了之后才想起谢陌已经被废了。云裳瞪眼贤妃,一挥袖懊恼的离去,众人跟随。离去前纷纷眼中复杂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坤泰殿。
谢陌也没受她们的礼,径自进屋去了。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岫云宫是她自己挑的一处空置殿宇,以前出宫在那里更换衣裳就觉得景致不错。那里离宫门近,离后宫远。坤泰殿的人无法全都跟过去,因为岫云宫那边宫室少了不少。
昨夜两人商量了半宿,萧槙的本意是有名无实,保留皇后的名分,但是待遇降等级。然后再给云家丁家的子弟升升官之类的堵他们的嘴。可是商量之后发现这条路行不通,朝堂上如今这么不平静,不就是为了一个皇后的名分。如果有名无实,那么达不到他们要的效果,这个牺牲也就是白做了。但是这个名分也是至关重要的。
萧槙紧缩眉头,“这废了即便再复位,将来奉先殿也是不收你的。父皇跟母后不能同受子孙供奉,这是我的一块心病。”
“他们同穴而葬了嘛。”
“还是不够尽善尽美。哼,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要把母后的牌位放进奉先殿去。”
“这可没有先例啊。”谢陌眯着眼说,心头却明白了萧槙的意思,先把太后的牌位放进去,然后她的以后就更加没有问题了。毕竟太后是追封的都可以,她怎么也是元后吧。
“先例?太祖太宗做什么就是先例,我做的难道不是?我做的一样是后世子孙的先例。”萧槙的话里透出一股傲然。
谢陌笑,“可不是每个先帝所作的事都能被后代子孙当做先例,尤其是这等离经叛道的事。除非……”
萧槙凑近她,眼眸里是满满的笑意,“除非什么?”
“除非你做到开华禹万世基业,成一代圣君。那就黑的都变成白的了,自有人找话帮你开脱。”
萧槙捏她的脸一下,“你也是个离经叛道的。”
两人亲亲热热的依偎了一会儿,他把拟好的废后诏书给她看,她有些担忧的问:“这样后宫会不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