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竹林中,枝叶掩映中隐隐透出的昏黄灯光终于灭了,似乎宣告着深夜的彻底降临,屋内的人安静地入睡,却不知这是幻境,是梦,是虚无,是假象。
她已经离得很近很近了,只是他却没有如同上两回一样,觉醒过来,觉察到她的存在。
那一袭梦幻紫的轻纱长裙拖地,蝶依迈着闲散的步子,再一次靠近,踏上了几步阶梯,娇唇盼缓缓泛起了一丝冷笑,笑他的痴,此时拥着入眠的不过是一直小白兔吧。
原来这才是他最终的幻境!是那个名叫唐梦的女子。
不管是大善还是大恶,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每个人心底总有那么一处温软与脆弱,活着,正是遵从着内心那一处温软而活着。
即便毅力多强,信念多大,这都是缺点,致命的缺点,入了最终的幻境,只要睡过去,便会进入梦境,一个自己编制出来的梦境,可能是噩梦,可能是美梦,永远、永远都别想走出来了。
一步一步,不再小心翼翼,仿佛刻意一般,在木阶上踩出了踏踏声来,四下寂静无比,这声音再明显不过了,只是屋内的人仍旧没有醒,没有任何警惕。
蝶依唇畔那一抹笑越发的灿烂了,直接推门而进,朝内屋而去。
屋内,如同东宫云烟谷一样的摆设,榻下,一直白色的小兔子蹦来蹦去,一见蝶依便朝她奔了过来。
“辛苦你了。”蝶依抱起那兔子来轻轻地抚拍着,一切动物她都能够掌控,依着被困者的意念,变幻成他们所想的样子。
榻上,凌司夜侧身而卧,睡着正沉,只是俊朗的眉头却是紧紧地蹙着,额上冷汗隐隐可见。
“看样子是噩梦了……”蝶依无奈地摇了摇,放下了那兔子,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轻轻拭去凌司夜额上的汗,仍旧是笑着,轻声道:“让你留下来陪我,你不肯,我只能留你在梦里了,待我闲了,在找你。”
说罢,指腹划过他俊美的脸廓,这才缓缓起身来,朝门外而去,入幻境是掌控种种动物来完成,而入梦,才是她最大的本事,亲自为之。
该去看看那个温柔的男子了,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上天似乎开始眷顾她了,就困住这两人,便足以让她一辈子不孤单无聊了,这两个梦境里扮演不同的角色,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吧。
如是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那个男子,他的幻境里会出现谁,要有几重幻境才能触碰到他心底最脆弱的那个地方。
紫色身影缓缓朝竹林外飘去,而竹林却随着她的离去而渐渐消失,梦境生,幻境灭,凌司夜不过是背靠在一颗大树下,睡着了。
低垂着脑袋,额上的汗沿着高挺的鼻子一滑而落,性感的薄唇紧抿,梦了噩梦。
梦里。
是空山,那通往空山顶的数千级石阶,唐梦低着头,默默地一步一步往上而去,顶端,一个白衣男子,是唐影,他负手而立,三千发丝和白袍翻飞,犹如落入凡尘的九天谪仙一般,银白蝶形面具之下,那一双犹如深潭一般沉静的双眸满是温软,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朝他而去,一步一步回归。
而他自己就站在最低端,看着唐梦一步一步朝唐影而去,他想喊,去喊不出声,想动,却动弹不了。
唐梦没有回头,根本就看不到他就站在后面,随着她一步一步而上,离他越来越远。
“白素,你回头看看,白素,你不是唐梦,唐梦已经死了!”
“白素,你回来!”
“白素,你别去,你不是唐梦,你不是他的唐梦啊!”
……
喊,撕心裂肺地喊,喊地他心都疼了,却只在心底喊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动弹不了,出不了声。
而她,已经到了顶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了她在他面前止步了,缓缓伸开了双臂。
就这么瞬间,唐影早已拥她入怀,埋首在她脖颈间,亲吻着她,只是,双眸依旧是那么平静温软。
“你放开她!她不是唐梦!”他又想喊,只是,依旧只是喊在心里。
唐影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他,就这么高高而上地睥睨他,眸一沉,一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便将他拉到了面前来。
“她是唐梦,我守了八年了,怎么会认错?”唐影淡淡说到,而怀中的唐梦却什么都不顾,低低地哭着,双臂紧紧地圈住他。
“她不是,她是白素,她是我的凌妃!”他怒声,心里的怒声,伸手想拉她,只是,唐影眸中阴鸷掠过,仍旧是方才那股莫名而强大的力量,狠狠地将他震了出去,鲜血从他口中不断翻涌而出,他根本无法控制地住自己,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震飞了出去,来不及看她回头,看她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白素……你醒醒!”
“白素……你醒醒……我带你回家……”
……
仿佛冲破什么一样,终于喊出了声音来,一身内力亦是恢复,几个翻身,凌空而来。
只是,当他落在山顶之时,却不见他二人的踪影了。
他瞬间怔了,不知所措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一个人影都没有。
脚下渐渐有了潮湿的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浸湿了一般,低头一眼,竟然是血,流成河的血,缓缓朝前方地上看去,竟是一片尸体,血染空山顶。
条件反射一般凌空而起,此时再见的却不是空无一人的山顶了,而是又一场血染空山顶。
顿时脑袋一阵阵抽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在这里,为何他方才会被困住,为何唐梦会不理睬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阵阵抽疼越来越急促,仿佛整个脑袋都在震动一般,无力而感觉当头一棒一般袭来,他的意识渐渐地模糊了,眼前渐暗、渐黑……
梦里,累得睡了过去,梦外,仍旧是依靠着大树,原本紧蹙的眉头这才缓缓地舒展开了,一脸睡颜,安静地像个孩子。
这边,一场噩梦方落,而另一边,那个男子,却才开始入梦,亦是一场噩梦。
蝶依就远远地站着,一脸震惊不已,他竟然就这么入梦了,根本就无需任何幻境,怎么可能会这样。
一个人,怎么可能心底就只单单一处弱点?!
就为她而活着吗?
是一颗高树,夕儿被安置在宽大的树杈上,没有多少睡意,睁着大眼睛仰望着上空,心里又纠结起小狐的事来了。
而唐影就躺在下面横长的粗大树干上,双臂枕着脑袋,双眸紧闭,银白蝶形假面遮掩了纠结着的眉宇,紧抿着的双唇却透出了这一场梦的可怕。
蝶依不敢再靠近,视线从唐影身上缓缓移开落在夕儿身上,迟疑着要不要动手,这孩子倒是单纯得紧,似乎还没有什么强大的心魔。
“唐梦……”
“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