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少爷受家法起,每日哼哼唧唧,恨不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受了伤。
小丫鬟们因心疼他而流的眼泪,几乎将花府淹没,只是花夫人尚在盛怒之下,她们实在不敢往三少爷身边凑。
作为一名无知的熊孩子,灵璧不懂为何三少爷会挨揍,并且花夫人揍他揍得十分凶残,连常挨揍的花老二见了也腿抖。
于是,她也就没心没肺的看着热闹,每日蹲在角落偷听丫鬟婆子哭闹,听她们分析三少爷此次受伤是伤在命根子上,恐怕已不能人道的浑话。
常言道乐极生悲。
数日后三少爷伤好下地,仍是过着摇摇摆摆,调戏妇女的荡漾生活,而灵璧却被花满楼关起来认字。
倒霉的人除了灵璧,还有大少爷。
大少爷近日很忙,十分忙。少了三少爷协助,花家又正有几桩大事要办,他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快要腾不出来。他的小娇妻自觉受到冷落,已有数日不许他进房了。
就在三少爷伤好后不久,京中的回信到了,与此同时,仿佛有一双大手从天而降,将本地各方势力细细梳理一遍:
巡抚朱大人贪污被查,死罪,官职由花家五少爷顶替。
守备太监牛大人被参下狱,新上任的太监暗地里是太子之人。
东厂人见风使舵,迅速将侵吞的土地原封不动的退回,平日里又奉上无数好处。
唯一剩下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大人,经此一事吓出病来,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花家人并不准备搭理他,决定让他先吃几日闭门羹。
帐房中,大少爷与三少爷相对而坐。
大少爷掸掸手上的信件,向三少爷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喜事。半月前,太子借银票案发作,将参与钱庄经营的官员悉数替换。如今与花家做生意的不再是朝廷,而是太子。”
三少爷也笑,“大喜。”
大少爷又掸了掸信件,“不止如此,太子在信上说,此番花家在银票案中受损,日后极乐楼便交由花家打理,所得皆归花家。”说到此处,大少爷的目光中露出有趣的神色,“你可知这信上还写了些什么?”
三少爷奇道:“还写了什么?”
“嫁妆。”
“嫁妆?”
“阿璧的嫁妆单子。”大少爷的笑容中忽然多出几分意味深长,“太子听闻我在为阿璧张罗嫁妆,也写了张嫁妆单子来。单子上长长一列田地商铺,皆是精心挑选的,无论以后时局如何,他与花家如何,单子上总有半数土地铺子管用。”
“太子是个好哥哥。”三少爷收起笑容,感叹道。
他忽然想到自家眼盲的七弟,想到当年彻底癫狂的花老二,一时心中十分难受。
大少爷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我也是。”
三少爷笑笑,不再言语,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落花微雨,燕子双、飞,是十分和顺美好的景象。可惜这样美好的景象下,每一个人都在苦苦煎熬,奋力挣扎。
世道如此,天道如此。
在这个妖魔鬼怪辈出,王侯将相垂首的时代,黑暗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也许在这黎明之前最最黑暗的时间里,大多数人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等待日出东方,阳光驱散所有黑暗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灵璧正一脸纠结的坐在案前。
古朴大气的海南黄花梨书桌上,除放着本三字经外,还堆满了各色吃食。
花满楼将书册摊平,手指在微微凸起的字迹上一一划过,侧首向灵璧道:“七哥教了这几日,阿璧会了多少字,念出来听听。”
说着将手指指向一个“之”字。
灵璧支支吾吾,半晌吐出个含糊的读音。
花满楼默默将桌上的吃食端走一碟,正是灵璧最爱的豌豆黄。
灵璧的面色更加纠结。
花满楼又指向一个“人”字。
灵璧眼前一亮,无比确定道:“淫!”
花满楼又默默拿走一碟吃食。
“阿璧,”花满楼严肃道,“不会说官话也是要罚的。”
灵璧泪流满面。
随着认字活动的推进,桌上的吃食越来越少,眼见最后一碟点心也被端走,灵璧忽然“嗷”一声滚入花满楼怀中。
“你不疼我!”灵璧在花满楼怀中左右磨蹭,“你、都不疼我!”说着又搂住花满楼的脖子,将声音软了下来,“你怎么,不疼我呀……”
花满楼的眼角眉梢微微下垂,他摸摸灵璧乱糟糟的头发,一副无奈心软的表情。
灵璧见状,越发耍起赖来。
她刚张大嘴巴准备嚷嚷,忽有一只手将一块点心塞进她嘴里。
入口的点心香喷喷的,是豌豆黄的味道。
灵璧忙伸手拿着慢慢咀嚼,眼珠滴溜溜一转,又再次向花满楼撒起娇来,“七哥,累,不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