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微微发怔,沁凉的雨珠滴落下来,在修长的指尖上破裂分散,如同烟花绽放。
苏离眸光微敛,眉头微微蹙起,他沉默良久,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抬起头来,抿了抿薄薄地唇角,轻声唤道:“爹。”
“嗯?”老国君依然俯瞰城下,目光望向远处六国组建的精锐骑兵,悍勇冲锋,不断撞击陈都宛丘,锋芒绝对不输当年大离太祖皇帝手中的黄金铁骑兵,令整座陈都宛丘都有些颤抖。
“爹”
苏离抬起手,指向城下六国铁骑,问道:“你说他们厉害吗?”
城墙在铁骑的冲击下不断颤抖,战场厮杀的声音喧嚣鼎沸,面对六国组建的精锐铁骑,陈国将士浴血奋战,誓死捍卫国土。
老国君有些心情沉重,周身骤然散发出一股强悍的气息,萦绕整座陈都宛丘,令原本摇摇欲坠的城墙,愈发巩固。
只是六国铁骑生机不断,冲击不绝,眼下虽然抗住一时,可城破依然是迟早的事情,不禁摇头叹道:“虽是些歪瓜裂枣,但不得不说,他们还是挺膈应人的。”
“若是早在三十年前,只我一人,披甲,持刀,足以抵抗万骑。”
“可惜啊,”
老国君活动活动胳膊,悠悠说道:“你爹老咯!”
“嘿嘿,”
苏离嘴角上扬,走上前去,伸手敲了敲老国君的肩膀,笑道:“以前的事,就别总挂在嘴边了。”
“臭小子。”
老国君笑骂一句,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感觉整座城池剧烈摇晃,那道笼罩陈都宛丘的氤氲能量,在六国组建的精锐铁骑下,彻底烟消云散。
‘轰隆’一声,早已残破不堪的城门,再也坚持不住铁骑的冲击,终于彻底倒下。
秋雨微凉,陈都宛丘。
城破,
意味着国破。
可陈国民心不散,仅存的三千陈国将士,浴血奋战,誓死守卫国都。陈国百姓双目微红,在城破的刹那,心潮涌动,再也忍不住的呜咽痛苦。
老国君目光有些恍惚,他抬起头来,目光俯瞰整座陈国都城。这里是陈国,是自己打拼起来的陈国。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的心血。
可是如今……
老国君有些意兴阑珊,却蓦然发现不知何时,苏离竟然不见了。
……
……
……
陈国世子殿下苏离。
在城破混乱的时候,悄悄走下了城池。
他的步伐缓慢而沉稳,行走在刀兵剑戟,战马嘶鸣的混乱中,竟然没有受到丝毫阻挡。
秋雨滴落。
苏离修长的身影,静静的行走在雨中,干净平整的曲裾深衣,没有丝毫雨水。
因为他的身上,始终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氤氲光雾。
“镇国神器。”秦国国君瞳孔紧缩,目光望着远处苏离右手上如同水滴般的物件,目露凶光。
“糟糕!”
老国君大惊,连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空空如也!
苏离正是趁着刚刚城破的刹那,老国君失神,又对自己不设防的时候,偷偷取走了当年大离皇朝的镇国神器。
“果真是镇国神器。”诸国国君目光盯着镇国神器,目露贪婪,
“想要吗?”苏离将手中的水滴抬起,一股股氤氲的力量,在空气中辐射。
“将镇国神器交给我,我可饶了你和那个老匹夫。”秦国国君眼眸眯起,舔了舔干涩的嘴角。
“想要?”
苏离抬起头来,目光望着眼前的六国国君,温和说道:“想要就来拿啊。”
“我能给的,都能给你。”
我能给的,都能给你。这是陈国世子殿下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令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陈国百姓对于这个没有骨气的世子殿下,心灰意冷。老国君心神摇晃,手扶着城墙,不停咳嗽。
“既然如此,那就谢谢了。”
秦国国君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策马向前,其余诸国国君,同样不敢有丝毫耽搁,紧随其后。
可就是在他们即将接近苏离的时候,秦国国君恰好瞧见苏离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蓦然一跳,大声喊道:“不好,小心。”
声音虽然洪亮,可惜他说的有些晚了。
……
……
……
山河微颤,秋雨连绵。
一道惊天巨响,轰隆声音覆盖天地间。苍穹之下,大地之上,突然出现黑色的漩涡。
强大的力量犹如浩瀚的星辰大海,因为它就是宇宙黑洞,不断旋转,不断吞噬。
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任何力量在它的面前,都显得那般渺小无助。
它吞噬了六国国君。
它吞噬了六国组建的精锐铁骑。
它吞噬了陈都宛丘八百里的山河草木。
陈都宛丘,全部吞噬。
当然,它还吞噬了——苏离。
……
大离景瀚三十一年,六国伐陈。
福泽千载的上虞陈国,最终虽然还是走向国破家亡的末路,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还是七国国君的死亡。
滑稽而可笑,仓促的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即使见惯历史风浪的太史令,在编写《大离史书》的时候,也都不禁咬着笔头,犯愁于六国国君的死亡,实在难以落笔,唯恐给自己招来‘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这等不负责任的批语。
可事实就是如此,六国国君的死亡,就是这么简单可笑。
事情传至中都皇朝,当明宗皇帝收到陈国国灭,六国国君死于宛丘消息的时候,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天佑大离!
八千年岁月悠悠而过,当年大离太祖皇帝分封天下,诸侯七国封地万里,远隔中都皇朝。只是几千年来的,道法昌盛,诸侯日渐繁华,时至今日,大离皇室对于七国诸侯的控制,早已达到空前的乏力。
可今日陈国国灭,六国国君尽丧于陈都宛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终究还是我大离皇朝的天下。
明宗皇帝心情激荡,对于未来大离铁骑收复山河,势在必得。当夜于崇明殿夜宴百官,晚上更是几经流连后宫。可惜世事无常,七十二岁的明宗皇帝,年老体衰,最终竟然暴毙在刚刚进宫不足两月的小妃子床上。
至此,大离皇朝太史令咬破笔头,还是在《大离史书》上,落笔成神。
这一年,陈国城破,诸国帝星陨落,如同儿戏。
这一年,新帝登基,小皇帝不足八岁,皇太后垂帘听政。
这一年,秦国春潮湖畔,亡国的世子殿下手持木剑,衣着残破的楚国湘云锻,只为草堂秋色里那位‘湘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