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南知府衙门,一顶官轿落在门口。轿帘掀起,一位官员下来,眯着眼。一边的仆人急忙上前,递上名刺。差役倒也有些见识,单从那官员的衣着上,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他不敢怠慢,向来人施了一礼,告了罪,请他稍等,便急匆匆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济南知府杨谊便出来了,向来人施礼道:“薛大人有事相召即可,如今竟劳烦大人屈尊驾临,下官实在罪该万死。”
“杨大人不必客气,你我份属同僚,只是职责不同而已。”薛大人淡淡地说道。
份属同僚,这四个字的言外之意是你我品级相同,都是正五品的官员,没必要分个上官下官。但杨知府听在耳中,知道这不过是客气之词。虽然两人品级相同,但来人乃是山东按察司佥事,属于省司要员。其实要说这省司要员,并不一定比得上主政一方的地方父母官,但按察司佥事却是例外,而眼前的这位薛大人更是例外。
按察司是干什么?它不但是一省的司法部门,同时还是中央监察机关都察院在地方的分支机构。按察司主官为按察使,正三品大员,和布政使、都指挥使并称地方三大封疆大吏。这要是放在李之郎的前世,那就是省高极检察院检察长兼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
眼前的这位薛大人,就是山东按察司的三号人物,专职负责儒学提举司,提学督查的按察司佥事薛瑄。在薛大人来山东任职之前,曾任广东监察御史,据说查处贪官污吏无数,被民众称为薛青天。
对于地方官员而言,但凡干过御史的人,都是惹不得。明代官职很奇怪,它不但以上制下,同时还大力提倡以下制上。比如这御史,不过是六品七品的芝麻官,但他却可以风闻奏事,专职举报各级官吏违法犯罪事宜。上至内阁宰辅,下至不入流的官吏,都在他们的举报之列。就连皇帝,如果不好好工作,他们照样一封接一封的骂书上去,皇帝还只能干瞪眼。你若是收拾他,好吧,俺正等着呢,棺材准备好了,后事交代完了,你尽管放马过来,正愁着没法出名呢,正愁着没法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呢。
惹不起,那就躲吧。可很多时候,你躲都躲不起,为什么?关键在于“风闻”二字。你躲得了我,还能躲得了所有人?只要你还和人打交道,就总会有些风言风语的传出来。我上奏不需要眼见为实,我骂人也不需要证据,只要“风闻”就行。也就是说,只要我听说了一些事情,我就可以上奏,就可以开骂。至于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那是刑部要考虑的,是大理寺要考虑的,是内阁要考虑的,是皇帝要考虑的……反正,不需要我去考虑。
好在薛大人是个有品德的清正御史,不喜欢风闻奏事,而是坚持往复巡视,明察暗访,力求有确切证据。就像现在,外面不是闹腾开了吗?都说科举府试有舞弊嫌疑,这可是国本重事,动摇不得,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于是,薛青天来到了知府衙门。
杨知府当然明白薛大人今天前来的意思。不过他也毫不畏惧,本次府试虽有私心,但绝无作弊之举。提前三天宿住府学,没有因此事收取贿赂,没有吃喝宴请,还怕他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