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刀的时候,把手臂伸那么长干什么,生怕花的时间不够多,生怕出刀不够慢是吗?”王越将鞭梢指着虎娃的额头破口大骂,“你以为将来遇见的对手,都会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给你砍?你以为战场上两马相交的那一刻,能有多少时间给你出招?随便找个十岁的孩子,都能学你把木头砍断,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老子教你的是杀人的本事,不是用来砍树的。”
虎娃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出乎王越意料的是,被骂过之后,小老虎竟忽而消敛了怒气,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倒插在地面上的长刀,若有所思。
这把长刀是董卓临走前所赠。董胖子与王越、老边交情极深,又曾帮着老边把小老虎捡回家来,可以说颇有渊源。王越收徒、虎娃拜师,董胖子说什么也要随一份贺礼;只是他此行是要西出玉门关赴任去的,临时得信说老边做寿,才拐来榆中,之前没有准备,一时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礼物,最后干脆解下自己的佩刀,塞到小老虎手里。
此刀与平时常见的环刀不同,刀锋四尺余,比环刀长了近一尺,自然也更重些,刀身上靠近刀背处隐约可见大团的乌黑色花斑,靠近刃处,又参杂亮银色的花纹,勾勒出云彩模样,通体看来,仿若连绵群山上飘荡着片片云彩。
王越当场抽出刀刃来看时,连呼好刀,问起来历,董卓自己也说不明白,只说是他年少时在家耕读,偶然从地里挖出来的。虽不知来历,却显见得是一柄不曾传世的宝刀。
阳光映照,刀身上黑白相间的花纹泛起幽深的光芒,但是虎娃的心神却不在刀上;刚才王越说的那一句“你出一刀的功夫,足够老子劈你一百刀”,给了小老虎极大的震动,他立时就想起了与王越初次见面时,那根诡异迅捷、如影随形的马鞭。
“那要怎么练?”虎娃再问王越时,已然没有了愤愤不平之色,而是多了几分诚恳之意。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也大大出乎王越的意料。
王越捡起摔在地上的木碗,递给虎娃;“盛满水,照刚才那样挂上,先直劈三百刀,若是练到三百刀后而滴水不漏,就换成横扫。”
或许是看在虎娃的诚恳态度上,这一次,王越没有简单粗暴地训斥,而是耐心地解释道:“小娃娃,老夫知道你灵敏有力,论身手,较一般的大人还强上几分;但是空有天赋而不知如何使用,那就是蛮牛一只——再有力气的蛮牛,最终也不过是屠夫案板上的肉。你现在,要学会控制,要学会在动手的时候,力道不少一分,不多半点,招式不长一寸,不短半分;若是将来有一日,你不论如何出招都能将力道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就算有小成了。”
这一次,小老虎开始踏踏实实地照着王越的说法去练。虽然他还是做不到控制手中力道,不断将水洒出来,但是王越却只是默默看着,不再多加斥责。
太阳从东边山头来到天空的正中,地面上原本几丈长的树影慢慢缩短到一丈,又缩短到五尺,而后是三尺,最后全部缩回到树根处。几只松鼠跳跃着叫着,从松林的东头跳到西头,又从西头跑回东头;早晨时鸟儿从端立不动的小老虎头上飞过出去觅食,现在又从他的头顶上飞回了窝。小老虎就那样持续不断地重复着砍劈的动作。手腕抖动时,随着尖锐的刀刃破空声,总有些水珠洒落地上;每当木碗空时,小老虎就默默地又去盛满一碗回来。
“这个小娃娃,脾气比老子还暴烈几分,却能听得进别人的道理。小小年纪,殊为难得。”王越心中暗自思酌,“想不到,老夫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老天爷居然在这种时候把这么一棵好苗子送到眼前,老夫一身武艺,总算是后继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