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两杯咖啡很快就端了上来,都放在游炘念面前。游炘念推到玉卮那儿,琢磨着这事儿不对:“你喝得了吗?”
玉卮冲着咖啡杯一挥手,眼看咖啡杯就要被她挥到地上,游炘念本能地提心,一眨眼手已经穿过去了。
“真麻烦。”玉卮翻了个白眼,“你们人界的食物啊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抱歉,不应该说‘你们’,严格说起来你现在也不是人了。”
游炘念按捺下五十多波想泼对方一脸热咖啡的念头:“既然喝不了就说吧。”
“喝得了,在杯前点根香就能喝了。”
“……”
“来吧,我都闻着味儿了,真香。”
“我上哪儿给你弄香啊我!”
“香薰也行。”
“……”
“不好意思。”游炘念向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一路小跑过来,“请问,您这儿有香吗?”
服务员:“您是说?”
“什么香都可以,香薰那种就行。”
“好的……您稍等,这就给您拿。”
拿来香薰,服务员帮她点上,插在桌面上的小花架上,担忧地询问:“请问,您是觉得咱们餐厅有异味吗?”
“不,我就是……”游炘念这急的,赶紧头脑风暴,“想装个逼。”
服务员都愣住了,估计没遇到过这么诚实的人。
将香薰靠在咖啡杯前,玉卮挪了挪身子,找到最舒服的姿势,撑着左脸,闭上眼。
游炘念眼睁睁地看着咖啡杯里的咖啡如同变魔术般慢慢减少,就像有人在杯底暗布了根吸管。
咖啡见底,玉卮缓缓睁开眼,一脸幸福:“终于喝着一杯人间正宗的咖啡了,虽然带点儿香灰味也能忍。哎,难怪在冥府走私人间的食品生意火爆,连从妖界运来的山寨货都卖脱销,贵有贵的道理,我上个月的薪水一大半都……”
“玉卮姑娘。”游炘念打断她,“这样,你喜欢人间的食物没问题,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你想坐着吃躺着吃奔跑着吃都没问题,只要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卮清了清喉咙,竟有些怅然:“今年开岁时算卦,说我印堂发黑冥运倒行,铁定要倒大霉。当时我一脚踢翻那卦摊,还揍了那个号称‘活阎王’的算卦老头,没想到啊没想到……”
游炘念等着她眉飞色舞,结果她来了个乌云盖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玉卮在冥府户籍管理办事处工作有两百年了,刚入职的时候她一腔职场新人的仗义,指引亡魂十分用心,遇上个把胆小的新鬼还能给鬼递包纸巾擦擦眼泪。扶过老鬼背过小鬼,上班八小时绝不摸鱼,有时候人间出个特大事故亡魂组团报道时她还自告奋勇地加班。
玉卮曾经这般根正苗红,鄙视过身边被政府机关熬油了的同事,也曾上指黄泉路下指刀锯狱发誓立命,这辈子都要端正工作态度,做个对冥府有用的人。
可区区两百年过去,年少时的朋友们一个个在外混得风生水起,而她除了眼角多了皱纹之外什么也没改变。当初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也沦为松散的政府机构里一根油得不能再油的焦黑老油条。无聊又低薪的工作日复一日把她身上锋利的棱角磨得一干二净,迟到早退,上班睡觉聊天,只要能把新鬼们打发去乖乖轮回,其他什么事儿都懒得多问。
非常平常的一天,玉卮起了个大晚,坐班车到单位时发现户籍大厅里有几个同事正围着个姑娘坐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那姑娘背对着她,一头水墨长发分成两边往胸前搭,露出细嫩白皙的脖子,脖颈之上有个纹身,似乎是英文字母“l”。此人任凭周遭人怎么说得口沫四溅她都不为所动,一声不吭。
面都没见着,光凭感觉玉卮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刺儿头。
同事见科室里最人见愁的玉卮来了,喜上眉梢,赶紧跑过来跟她说了情况。
“那位往生者一早就来了,坐着不动弹,说什么都不肯去窗口领轮回证。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说,好几个小时了就吭了一句。”
玉卮问:“说什么。”
“就说心愿未了,要回人间,怎么可能嘛。”同事小声嘀咕。
玉卮从同事手中拿过她的生死簿,随便一翻:“哦,被杀的,难怪了,这种横死的一般怨气重,不闹上一闹都觉得自己白死了。”
“那……”
玉卮拍拍小同事的肩膀:“小意思,交给我吧。”
玉卮向游炘念走去,堆满了营业性的笑容靠近她身边:“小姐,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
游炘念缓缓侧过脸,一张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化着淡妆,可一想,往生者怎么可能带淡妆?人间的往生妆多数擦红抹绿十分夸张,知道的是往生者,不知道的还以为纸扎娃娃给寄错地方。户籍管理处的人经常大晚上被吓一跳,一旦被安排夜班全都哭爹喊娘。
这姑娘没化妆,就长这样,就算臭着一张脸玉卮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女鬼非常好看。
“您好。您是这儿管事的吗?”游炘念一副随时可能提刀乱砍的阴森表情之下,耐着性子使用礼貌用语。
估计难搞了。玉卮坐到她对面,摆出一副和蔼亲近的模样,内心却暗暗拉警报。这种长相、气质、谈吐……肯定得是刺儿头中的刺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