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淹没了整个山道,车轮碾压过碎石的声音清晰,她们依旧在徘徊。流亭看了眼油量,马上就要见底。
“奇怪。”流亭道,“肯定开了不止六十公里,别说小县城,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她瞥了眼手机导航上的目的地“狼道口县”,去那儿的只有一条道,她的确是沿着这条路开的,却一直抵达不了,有种原地转圈的感觉。可流亭在半小时前就开始刻意记路,她并没有走回头路。导航上都没有显示现在她们所在的道路名称。
一直没再睡着的傅渊颐沉默不语,似乎在警惕什么似的频频往外望。游炘念知道她看不见人界的事物,当她凝视,必定看到了一些让人毛骨悚然之物。游炘念不敢多问生怕分散了傅渊颐的注意力。
大雾浓得一时半会儿散不去,从山上和崖下吹来,车身几乎淹没在其中,车内的气温急剧下降,车窗上起了一层薄雾,流亭打开雨刷器,刷下一层冰霜。
傅渊颐双手抱在一起,闭着眼,被冻得有些发抖却没吭声。游炘念看她很冷的模样,不知她为什么不吭声,要强到这地步么?
游炘念问流亭:“能不能把暖风打开?”
流亭说:“暖风坏了,不然我早开了。”她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傅渊颐,生硬道,“喂,傅渊颐你可别死在这儿,不然我姐姐肯定要骂死我。”
傅渊颐嘴唇发白,微笑一声:“放心,我还死不了。几点了?”
“六点了。”
太阳始终不见一丝踪迹,车速放慢到三十公里,突然浓雾中出现一个人影,流亭这一分神居然没能及时看见他,发现他时已离车极近,急忙一脚刹车,游炘念和小黄都没防备差点飞了出去。
车头在距离那人仅有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人也毫无防备,手中的竹篓被吓得掉落在地,散了一地荠菜。
浓雾如风般呼啸,把那人沾满泥土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那人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如深壑,高颧阔鼻,这张明显风吹日晒的脸竟一眼看不出他的年龄。
他倒是讨了便宜,看清开车的是位白白净净的姑娘,他惊恐的表情立即变得狰狞,操起右手的镰刀一步跨上来,嘴里大喊着脏话,一刀砍在车盖上,“咣”的一声力道极大,整个车身震了一震。
游炘念没见过这么蛮横的人,看他这幅打扮应该是附近的村民。
傅渊颐问:“发生什么事了?”
游炘念道:“差点撞上个村民,那人在拿镰刀砍车。”
流亭二话不说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傅渊颐深知流亭脾气,急忙道:“流亭,别冲动。”
流亭把车门一关:“放心,我答应过姐姐不杀人。”
流亭下车朝那村民走去,村民见这白白嫩嫩瘦瘦小小的姑娘大冬天居然还穿着短裤,一双美腿明晃晃的,饶有趣味地看着,笑容慢慢爬上来,丝毫没防备。
流亭上前一把将他手里的镰刀夺了过来,那村民明显没想到这一出,完全没看清她的动作,正在发愣,流亭横着一刀直接将他头顶的头发削下来一把,那村民大惊失色,立即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喊:
“杀人啦——杀人啦——”
浓雾间一阵慌乱的人声,二十多人冲破浓雾围了上来,全都是和这村民穿着打扮相似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镰刀铲子和棍棒,虎视眈眈地盯着流亭和她身后的车。
流亭舞了舞镰刀,毫不畏惧。
傅渊颐和游炘念从车里下来,浓雾改变了方向,游炘念这才发现她们的车居然已经开到了村口。
这村没有地标,嵌在山崖的石壁上,上上下下不过十多户人家,不,或许藏在浓雾深处,有更多户。这村子地势险要,只有脚下这一条道和外界相通。前方石壁宽敞,两边建着破旧的木屋,围出一个小小的石泥混合的土地,正蹲在地上磨玉米面的儿童和妇女也停下手里的活,盯着外来者看。
村民们不说话,一双双眼睛藏着野蛮的杀意。一开始他们还有些戒备,待看清见来者是两位年轻漂亮又穿着光鲜的女人时,他们表情变得更加古怪,眼珠转动着似乎在思索什么,脸上没透露任何表情,一步步靠近过来。
游炘念见这些人神情僵硬诡异,一位位被浓雾包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心里多少有些忌惮:“这些村民怎么这么古怪……这村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傅渊颐道:“莫名其妙的大雾中突然出现个莫名其妙的村子,说起来气氛也很搭嘛。”
游炘念本来觉得这村子邪得很,还有些紧张,傅渊颐这话一出让她忍不住回头无奈地看傅渊颐一眼。
流亭目光和这些村民一一相对:“这村在导航上没显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油还有多少?”
“没多少了,必须得加油。”
“行。”傅渊颐走上来,对村民们道,“不好意思各位,我们姐妹两人旅行路过此处,并非想要打扰各位。刚才雾太大不小心吓着您了,我们向您道歉。”
刚才砍她们车的村民并不回她话,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
村民们表情依旧阴森,手中的武器完全没想放下的意思。
傅渊颐继续问道:“不知道村里是否有汽油可以卖给我们?我们加好油立即离开。”
很明显这些村民非常抵触外人,而且有着原始的攻击性和神经质。傅渊颐问完之后没人回答她,流亭道:“别跟这帮山炮废话了,我去村里搜。”
“等下……”傅渊颐正要拉住她,人群中走出两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人,问道:
“你们是孔道长派来的吗?”
游炘念一听,孔道长?孔有明?
有人替她们回答:“不是,她们说是旅行路过的。”
披麻戴孝的青年有些着急:“孔道长昨晚就该到的,这都几点了,俄贼你妈还没来。要是错过了吉时,我……”青年说到此处双眼凶光毕露。
傅渊颐虽然不知道那被流亭打得屁滚尿流的道士叫什么,却也很快联想到他,问游炘念:“这些人说的孔道长是昨晚那个道士吗?”
游炘念道:“应该是。”
傅渊颐上前,对披麻戴孝的人说:
“你们在等孔道长?”
他们望过来。
傅渊颐笑道:“孔道长不会来了。你们需要道长给往生者做法事对吗?这种小事我也会。”
“你?”披麻戴孝的年轻人上上下下地打量傅渊颐,不信。
傅渊颐将手中的伞一撑,顿时金光大作,黑色的符纸在伞中摇曳,看得村民不住惊叹,那倆青年也看傻了眼。
“孔道长收你们多少钱?”傅渊颐问。
青年道:“一场法事一万,要连续做三场。”
傅渊颐说:“我不要你们的钱,只要汽油,如何?”
青年们互相对望一眼,似乎觉得这笔买卖挺合算,却又觉得一个女人也能做法事?从来没听说过。
“恐怕不行。”坐回到车里的流亭突然开口,她几次尝试发动车都没能发动起来,“车坏了,得要他们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