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横尸遍野。
炙热的艳阳烤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热风吹来,尸臭熏天。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多少个日夜,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临行前三军必胜的呐喊,如今眼睁睁地望着将士们渐渐腐烂、发臭,她为何会落到如今田地?
她正在一丝丝追忆自己的身份。
第七日,她终于想起来了。
十万精兵为护国安邦随她远行边关,只为能清除犯境贼寇,于社稷为难之时力挽狂澜。她自幼随父征战,练就一身胆识和用兵之道,边境那些蛮族直不放在眼里。
谁知双方第一次先锋出战便中了埋伏,中军一触即溃,主将奋勇作战却难敌贼寇冷箭,身负重伤之时一烈马奔来,贼寇大将手起刀落,主将眼中乾坤倒置,一涌鲜血扑在黄沙之上,人头落地。
那主将英勇无双,尸首分家却还屹立不倒,连斩敌军数人。
毕竟是输了,十万精兵全军覆没,主将握着她的剑,永远静止在陌生的荒漠中。
她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主将。
这一望无际的尸山血海间并没有她的尸体,她的首级早已被砍下,被蛮族插于枪头带回营地炫耀功绩,尸身更是被乱刀斩成齑粉,无处可寻。
是怨恨让她的魂魄留在了这里。
她行兵向来神出鬼没,这次更是秘密深入敌人腹地,前锋轻骑悄声无息地侦查许久确定了贼寇的位置,昨夜她才确定了出战时间,午夜出击,正是要打个出其不意,谁知对方竟早就设下埋伏,甚至连她包抄的后援都被斩断。
一定是有人出卖了她,把军密偷偷告诉了贼寇。
出卖她的人是谁?不能将这恶贼揪出来,她死不瞑目!
临邛浮于沙丘之上,见远处连天黑色鬼气遮天蔽日,向她奔涌而来。这些鬼气便是十万惨死精兵,他们身穿沾血铠甲,手握残损寒刃,鬼面黑瞳,齐刷刷地跪在临邛面前,高呼她的名字。
将士们的呐喊声在空荡荡的荒漠中震彻云霄,临邛从它们的魂魄中抽出魂骨,一根根地接在一起,凝成一把白骨鞭。她当空一抽,万里黄沙闪过一道白光,像肌肤一般平缓的沙面顿时如同炸起毛的野兽,绵延数十里,掀起三丈高的沙墙。
临邛望着漫天随风飘扬的黄沙,明白自己已然不是人类。
她死了,可她拥有了人类所不能及的强大力量。
众鬼兵拥立她成为鬼王,正如出战前所说,无论生死,他们永远追随将军。
那便好。
临邛望着东方,那是属于天子的东方。
无论是人是鬼,她都要回到她的国家,都要揪出叛徒,斩杀贼寇,护我家园!
这是个乱世。
乱世最易滋生鬼怪传说。
上至股肱重臣下至黎民百姓,谁都知道大虞气数已尽,唯一的希望也战死沙场。在得知临邛的死讯时,整个朝堂弥漫着一股灰灰死气。
大虞再也无武将,再也无精兵,很快,贼寇的铁蹄就要踏入京师,连皇帝本人都已经计划好了逃跑路线。
贼寇连破数个城池,一路向京师杀来。就在他们势如破竹之时,忽然一夜之间贼寇全数死在了野道之上。皇帝连忙派人去查探,探子回报,贼寇大军的确全灭,连马也死了。尸体堆在郊外,几万人死状诡异,表面没有任何伤口,表情却异常狰狞惊愕,像是死前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此事从宫中传出,传遍了整个大虞,这般阴森恐怖之事却没引起举国恐慌,反倒被人人称颂传扬。
“一定是定远将军的魂魄还在保卫我大虞子民!”
保家卫国的鬼将传说便由此而起。
的确是临邛作为。
临邛生前是勇冠三军的女将军,死后依旧有万鬼追随,踏遍阴阳两界,所向无敌。大虞三岁孩童都知道定远将军的忠魂依旧萦绕人间,守卫着大虞百年基业。
在人间这位忠义将军必定流芳百世,可对于冥府而言,搅乱阴阳便是祸害,而这祸害偏偏拥有十万精壮亡魂,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麻烦。
临邛坐拥十万鬼兵,自立鬼王,手中的白骨鞭抽断了数十位想去捉拿她的冥兵冥将的脊椎骨。这等头疼的事万年难遇,甚至惊动了刚刚上位的年轻冥君。
冥府大殿之上,百官上疏请求冥君发兵,一定要将这目无阴法的白骨鬼王缉拿归案。
冥君站在万阶之上,双手负于身后,朗声问道有谁能自告奋勇捉拿白骨鬼王?
百官力荐钟馗出马平定此事,而致仕归家种地的钟馗早已收起一身煞气,不再适合沙场征战。他知道自己这番推辞肯定会引得冥君勃然大怒,立即推荐了另一人选——他的得意弟子,黄泉引路军的鬼面魔刹,威震四界的山海将军。
这山海将军自大昆仑一战以一人之力力退妖界十大恶族,救下黄泉引路军数万将士性命之后,名声大噪,年纪轻轻便被破格提拔为黄泉引路军的总将,冥君亲赐“山海将军”威名。据说她手中的山海画戟能破天碎地,横扫四界无一对手。她是冥府最年轻的将军,战功赫赫,却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她的脸一定比地狱之鬼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钟馗写了封信,由极鸟传递,只一夜时间便抵达妖界最深处的忘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