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晔敛了眸子,并未出声。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若是个男孩儿交了安瑾养着也是不错。”陈皇后说了会露了疲倦之色,停顿作是歇晌,“你舅舅道你近来所为摸不着头脑,有什么的多和他商量商量,莫要自个一人担着。”
“儿臣省得。”顾玄晔想到那老狐狸,垂首应答,眯起的眼里有暗芒掠过。
一碗药喂了底,顾玄晔将空碗搁在宫娥呈上来的方盘上,因着鼻端一直嗅到的氤氲香气,寻了源头,瞥见床头月白缎绣合欢花鹅绒枕头旁,落了凝视。
“母后,可否让儿臣瞧瞧那香包?”顾玄晔瞧着那略是熟悉的花纹,询了出声。
陈皇后自然递上,“这香包似乎有宁神的功效,本宫闻着甚好,夜里也能入眠,故此搁了床头。”但见顾玄晔陡然变了神色,满面阴沉擒着那物,蹙眉问道,“可是有何问题?”
顾玄晔总算记起为何觉得此物熟悉,当初项瑶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异域香料,买通德妃身边的宫娥趁德妃染了风寒之际给用上,导致风寒自此未愈,一直要了性命,御医都道是体虚所致。
而此物现下却出现在母后手上……顾玄晔心下大骇,倏地攥紧了香包,暗暗咬了项瑶二字,自恢复记忆以来的隐隐猜测被证实,只怕离魂而来的不止他一个,所以分支变数也都有了解释。
她是来向自己复仇的!
想通这点的顾玄晔脸色乌沉可怕,用力攥着香包的手指骨节泛白,仿佛要捏碎了般。
***
酉时过后,夜幕初降,宫中华灯初上,太和殿丝竹萦耳,妙舞映眼,群臣边欣赏着歌舞,边品尝着美酒珍馐。
景元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头上带着金色的冠冕,明黄色的龙袍更衬得他威严无双,上位者的气势在无形之中释放而出。大抵是近来事情纷扰,鬓角竟生了一缕白发,臣子们瞧见暗是猜测为了几位皇子。
太子之位空悬,成王蠢蠢欲动,不惜代价拉拢群臣。朝中串联之风盛起,以严尚书为首,一致上表奏请景元帝册立成王为太子。不料适得其反,令景元帝颇为忌惮。
可偏偏景元帝又放任皇子间暗斗,叫群臣愈发看不明白。终究是帝心难测,一时大臣中保持中立看风向的亦有不少。
而事件主角的三位皇子列了一席,蔺王得皇后缘故暂解禁闭,神色略是忧郁地坐了樊王右手旁,借着攀谈细细打量,面前搁的酒换作茶,道是以茶代酒,便有侍从递了茶盏到其手中,大抵是茶盏满了的缘故,举起之际茶水轻晃险些洒出。
顾玄晔垂眸敛了深思,顾妧的天香蛊应是无人能解的,上一回误打误撞用了换血的法子保了命却瞎了眼,这一世虽是重复,但夹了个项瑶,就令人不得不起疑,毕竟项瑶与项青妤那一层的关系,只怕未必会袖手旁观。
另一侧成王春风得意,与人推杯置盏,喝得尽兴。见了蔺王如此神色,当是落魄,眼底噙着明晃晃的得意,故意到了蔺王跟前要与他喝上一杯,蔺王神色微动,接了那酒盏,站起与他碰杯,余光瞥见身着粉衣宫装的宫娥端呈着精致佳肴鱼贯而入,扬了嘴角。
仿若不经意似的,撞了成王的胳膊肘,后者撂翻宫娥端呈的白玉缠枝汤碗,浇了热油的鱼汤倾覆,刺啦一声,伴着樊王痛不可遏得惊呼,不偏不倚恰好悉数泼在了坐于二人之间的樊王肩头,叫众人瞧一眼都觉得钻心疼的。
“胤儿!”
“樊王!”
众人惊呼,都叫这一变故惊着。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宫娥又惊又恐伏在地上磕头认罪。
樊王面上落了惨白,月白锦衣冒着热气,被浸湿的地方透出烫得滚红的肌肤,身子颤抖,似是顾忌场合未免失态而极力忍耐。宋弘璟是当中最清醒的,道是赶紧扶去御医署处理,那侍从才似反应过来似的赶忙扶了人离开。
待人走后,众人才看向始作俑者成王,后者脸色亦是难看,却狠狠瞪着蔺王。
顾玄廷对上景元帝带着怒气的眸子,忙是解释,“儿臣无心的……”
“儿臣……儿臣这就去瞧瞧三弟。”遂扔了话急匆匆离席。
而在他之后,顾玄晔一派与世无关的淡然模样,敛了暗色,临时反应骗不了人,顾玄胤是……真瞎了。
在其不远的女眷席,项瑶不着痕迹地凝着顾玄晔,并未错漏他眼底的算计,暗暗攥紧了手,心中却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