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最后回到了龚程的怀里。他抱着孩子坐在角落的凳子里,就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看着文浩和妹妹被众星拱月的包围在沙发中间,周围都是笑脸,以及赞美妹妹的可爱和文浩的幸福。
哥哥瞪着灰色的大眼睛看着meme和papa的方向,不再哭了,虽然眼泪还挂在眼角,他却开始朝那边招手,似乎想要过去。
龚程看了一眼儿子,觉得好心塞。这种被漠视的感觉只要他体验就够了,为什么儿子也要受这样的罪。
文浩突然想起了儿子,他起身把儿子抱在怀里,再次回到了人群中间。这次有了papa抱着的哥哥不再哭了,虽然还有些胆小,可已经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这些陌生的叔叔们。
被独自留下的龚程孤零零的,他来回看了一眼,也想要伸出尔康手,求打包带走!
凯尔他们在午餐后离开。文浩的家太狭窄了,这么多人挤在里面很辛苦,而且美国没有聚会留下吃两餐的习惯,所以中午孩子需要睡觉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
保姆上楼去照顾宝贝们,龚程请来的家政公司正在打扫一片狼藉的餐厅和厨房,他们六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喝着咖啡,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大家没有当着龚程的面去问文浩,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复合再在一起,话题先是在两个孩子身上,然后转移到了代理机构和试管婴儿上,最后开始讨论中国和美国在这一块上的差距。
中途,龚程去了厕所一趟。
叶书文忍不住抓住机会问:“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文浩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关,他没有犹豫,点了下头。
叶书文眉心蹙紧。魏汶和姚烨都是一副默默旁听的沉默态度。反倒是最了解文浩的刘阳神情最是淡然,在很早前他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了。
文浩说:“等学校的合同到期,我应该会回国吧。”
“回去和龚程一起?”叶书文的脑子里还清楚记得文浩被龚程扇巴掌的画面,在他心里,已经将龚程钉在了柱子上,很难接受文浩这样的想法。
文浩点头:“孩子有一个是他亲生的,这两个孩子来自同一个母亲,他们是亲兄妹,我不想让他们分开。龚程家庭的环境很复杂,出国定居很困难,所以只能我回去。”
“就算这样,为什么要让你牺牲?”叶书文扬眉。
文浩想了想,说:“算不上牺牲吧,其实我对美国也缺少一些归属感,这里的文化习惯和国内的差距太大了,而且那种似有若无的种族排斥让我觉得很难受,甚至我不确定和学校三年的合同结束后,他们会不会继续签下我。我觉得他们可能更加喜欢凯尔,凯尔就快要毕业了。”
“可是……”叶书文有些着急,然后视线落在了魏汶的脸上,“或者我们可以为你找新的工作,你会有更高的收入,和更加体面的生活。”
文浩摇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想要个家,回国就有了,所以回去就是了。”
叶书文气馁。
他知道文浩已经决定了。而最让他气馁的是,他明明有很多的理由可以说服文浩,但是却无处开口,文浩已经不是他的学生,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他可以在任何事上做决定。
这个时候,刘阳说:“你仔细想过吗?你回去不光是守着两个孩子过日子,还要接受来自龚程那边的麻烦,最重要的是,你要和龚程真的在一起,你可以接受他吗?”
他的视线扫了一眼洗手间的位置,说:“你爱他吗?做好了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文浩没有看见龚程就站在隔开洗手间的那面墙的后面,他想了想,说:“阳阳哥,你其实是知道的吧,他对我一生的影响太深了,他如果放开了我,我可能还有机会发展新的恋情,但是只要他缠着我一天,我就没办法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觉得我可能是被斯德哥尔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内心告诉我,回去是最好的办法。”
刘阳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应该帮助你认识自己,发展你的个人潜能。帮助你建立积极的心态,告诉你不要轻易屈服于现实。我会告诉你,他对你做这些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告诉你他是如何一步步攻陷你,让你意识到自己是怎么陷入到这不堪境地里的。”
他环顾一圈,视线最终落在文浩的脸上,“但是我觉得你的情况看起来好似符合斯德哥尔摩,但是却并不完全是。文浩,你对龚程是有残留感情的,哪怕只有百分之十,也是一份曾经视如珍宝的感情。你深思再三后作出了回国的决定,在我看来未必是错的,如果龚程能够给你你需要的那些情感,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努力把这份感情从百分之十慢慢的经营起来,到百分之二十、三十,直至百分之百呢?”
叶书文踹了刘阳一脚:“为什么要和那个强迫自己的渣滓在一起,为什么就不能有新的感情?两个孩子都舍不得,就争取过来自己养,相信那个家伙早晚要屈服家里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
刘阳看向文浩:“他家里什么态度。”
文浩表情开始变得尴尬:“他,呃,姐姐和母亲前段时间来过了,对我的态度都很友善。”这也是他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
当龚程告诉他文雅芝要过来时,他赌了一把,如果他从文雅芝眼睛里看见一丝的不愿意和不屑,他就定居在美国,为了孩子的抚养权和龚程长期抗战。可是现实正好相反,他在那双眼底看见了认同和疼惜,还有显而易见的爱屋及乌,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疼爱甚至已经映射到了他的身上,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不记得是谁说过了,在夫妻关系里,彼此的家世和事业都不是最大的障碍,真正的障碍来自夫妻二人。如果互相尊重,那么自然会为对方遮风挡雨,如果彼此轻慢,那么别怪不得别人随意揉捏你。连自己的爱人都管不住,谈何自尊。
龚程对他的尊重,他已经明确的感受到了。
叶书文扬眉,神情在凝固的那一瞬间是不可思议,但是有很快消失了。
刘阳没错过死党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他耸肩,笑了:“对吧,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都用来形容做错事的那一方,但是未必不适用于受害者的一方,有时候固执的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本身就是一种枷锁。都说笑着去拥抱“未知的未来”,谁又敢肯定“未来”都是好的?或许会更加的糟糕呢。”
叶书文的表情还是不以为然,这是他和刘阳待人处事的习惯差距:“这个世界那么大,有无限可能,只能看见脚下的一片土地,未免太过可悲了。如果下一个未来不好,我们为什么不抛弃掉,找更多更好的未来,总有一个适合自己的。”
“你是在跟我说固执?还是运气?我认为时间才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我们用有限的时间,小心的经营自己的生活,可比漫无目的的去寻找要靠谱多了。”
“和伤害自己的人再在一起,很恶心的好不好!你敢保证回头草就一定是好的?你知不知什么叫做蹉跎岁月?这才是!”叶书文说完这句话,突然愣住了,他小心翼翼的去看魏汶,然后看到了魏汶暗沉的目光,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无措了起来,甚至想要站起身去辩解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龚程走了出来。
他听完了全程,所以在出来后感激的看了一眼刘阳。
刘阳和叶书文的争论是立场分明的两派最矛盾尖锐的地方,也是最困扰文浩的地方。双方都说出了他们的看法,但是做决定的人是文浩,所以到这里就够了,他相信文浩会认真考虑的。
刘阳对着龚程笑了一下。
世人在看待事情上不是太过消极,就是太过尖锐,但是一旦真正去面对了现实,往往中庸之道才是最多的选择。
刘阳迄今为止的每句话,都不是让文浩消极的面对人生,而且他也不主张尖锐的去看待问题,因为只有中庸之道才是最可取的。文浩固执的守着自己的自尊心,偏执的去看待问题,胆小的做出决定,然后困守一处,就像是一个落难的公主一样,他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人将他拯救出来,照顾他,保护他,给他满满的爱,修补那千疮百孔的身体,最终爆发出惊人的美丽。
他……刚刚说的那些,只是文浩心里藏着没有说出的话而已。
他想要告诉文浩,摸着心去想问题,用眼睛去看路,用脚带着自己往前走,不需要被太多的言论左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