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觉得新奇也罢,看好戏也罢,都不说话了。
苏铮一边墨一边问对面的年轻男子:“你叫什么名字?”对方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所以她用的是很平等的语气,一边打量对方起色,微胖,气色精神又好,看来过得不错。
“张丙。”
“张炳?”苏铮一顿,不由自主想起那天那个琅家的马车夫,那样嚣张跋扈不屑低头一视的做派,心中不免有些异样,“哪个炳?”
“甲乙丙丁的丙。”张丙一脸神气,好像为认识自己的名字是而自豪似的。
苏铮淡淡“哦”了一声:“那你在家里一定是排第三了?”
“是啊,上头两个哥哥,但是下面就没有弟弟了。”
“家在哪里?家里什么情况?为什么出来做工?多久没回去了?想跟家里说些什么?这些都说来听听。”像怕人家不高兴,她抿嘴笑,“别嫌我麻烦,了解多一些,用什么调子和口吻来写这份信我心里才好有个谱。”
张丙果然不高兴,但听这么解释,面色稍平,嘀咕了句“麻烦”,还是一一道来。
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徐老大眼底却闪过一抹光彩,看苏铮的目光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兴味。
苏铮已经沾墨落笔。
被应试制度磨练出的文笔,考场作文一挥而就的水平,不见得华丽婉约,也没有什么之乎者也,全是白话简洁易懂,给朴实老百姓看却是正好。
不出一刻钟,苏铮收笔,拾起纸在风中晾了晾,交给张丙,随即想到他不识字:“不如我给你念念?”
张丙忙摇头,私底下扯了扯徐老大的袖子,徐老大笑骂:“你小子就是麻烦”,对苏铮道,“若不是衙里规定我不能给他们写信,他们一个个都得缠上我,我去给他念念。”
说着把张丙带到棚子外面去了,苏铮不经意一瞥眼,发现徐老大的右脚是跛的,坐着没发觉,一走路就暴露出来了。
“徐叔如果不是脚跛了也不至于领着这样一个闲差混日子。”一个声音说道,苏铮抬头看看怅然的三奇,三奇见她看来,便解释道:“徐叔以前是船老大,满天下跑货,大江大海里的一把手,道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敬畏有加的。”
与有荣焉的语气,似乎从中可窥见曾经风光盛极的景况,可苏铮敏感,听出了深深遗憾和一丝尖锐的怨恨。
顿了顿,三奇挠挠头又恢复那憨憨的样子:“不过你也不赖,我就没见过谁比你字写得还好看。”
苏铮谦虚了两句,心里却涌起一股怪异感,转头去看徐老大一瘸一拐的背影。
正想着,那边岸上却传来一阵吵嚷,一个尖声怪气的声音道:“哟,杜仲,还真让你找到一个冤大头了。可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只顾把自家这批货运出去了,可叫丁老三以后在庚溪镇怎么混?这样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传出去永年制坯厂百年的名声往哪搁?”
“别瞎说!杜掌柜对我有恩,我丁老三是自愿给永年运这趟货的!你一个小小的运行工头不就仗着是在刘大户家底下讨口饭吃吗?朝阳山码头可不归姓刘的管。”
“就是,兄弟们把这个捧高踩低的东西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