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上看起来,一个惊一个变,好像都不是好意思。
阿吉这时才发现苏铮就站在自己身边,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说,“惊开和窑变啊,其实……”
“惊开和窑变都是陶器业的行内行语,说的都是陶器在烧炼过程中出现了某种变化,区别只在于,惊开特别指烧制的温度过高,或者器体没有完全阴干,使得器体骤然遇冷,激变而开裂。”
阿吉还没说话,一道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就代他回答了。
听着那琅琅悦耳中带着无法忽视的轻佻不羁的声音,苏铮不知怎么地肩膀抖了一下,心里冒出很不好的预感。
众人都循着声音望过去,从人墙分开的道看去,只见金光闪闪的高大身影从远处徐徐走来,样貌逆光未明,身形却俊逸洒适,行动之间整个人懒散而优雅贵气至于极点。
“秦大家?”
“秦大家!”
“秦大家来了!”
众人纷纷低呼,几乎就是一瞬间,大家统统忘掉了前一秒钟还在关注的焦心的事,一个个都变得激动起来,现场好像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凸透镜,将漫天的阳光都汇聚到了这里,明亮夺目的是那走来的人,热烈的是整个气氛。
苏铮却在人群中默默低下头,心里暗叫一声倒霉。
怎么又碰上了这个人,而且他刚才说的话,不会是专门针对她的疑问吧?
不会吧?自己声音放得很轻,在场这么多人议论纷纷,秦孤阳又离得远,他是怎么听见的。可如果不是这样,人家怎么出场不行,说句“这里好热闹啊”也能令所有人转过去欣赏他的风姿,为何一出口就是名词解释?
苏铮低着头胡乱想着,尽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秦孤阳走近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目光就是放在她身上,那就男人来说过于鲜艳的双唇淡淡地开启,继续说:“至于窑变,大致来说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指火候没掌握好,是器物的颜色发生了意外的变化,这个变化多是不成功的,只会降低作品价值,另一个便是不同颜色的泥料由于温度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和纹理效果,使之更为光彩夺目,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紫砂窑变。”
他十分潇洒地收回两个手指,转头问沈时运:“沈大师,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沈时运抬头看了秦孤阳一眼,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份恭敬和忌惮来,顿了顿低头回答道:“秦大家说得不错,严格来说,惊开也属于窑变,不过我们紫砂业上多年来用习惯了,会将惊开单独拿出来说,而提到窑变,大多是指成功的窑变。”
他的声音有一种异样的沙哑,听在人耳朵里就会让人觉得这人很多天没喝过水,实在太虚弱了。而苏铮忍不住想,果然是文艺青年,连声音都沙哑得这么文艺忧郁,一点都不会难听。
不过,她看看秦孤阳,没想到他一个铭壶的也懂制壶的东西,总觉得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认真做事的人。
她刚要收回目光,谁知秦孤阳又转过头来,似剑似柳的斜眉轻挑,似含无限情意的眼睛欲说还休,真真是说不出来的阴柔妩媚。
苏铮一个哆嗦差点又冒出来,强行把它压下去,在心里抖了好几抖才遏制住。她可以肯定了,秦孤阳刚才的名词解释是针对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
秦孤阳看了苏铮一眼,嘴边扬起一个很花哨的弧度,晃花了一众人的眼,他转动着手中碧玉短箫,又扬声:“《稗史汇编》有云:水土所合,非人力之巧所能加,是之谓窑变。《南窑笔记》亦曾道:窑火精华凝结,偶然独钟,天然奇色,光怪可爱,是为窑宝,邈不可得。可见成功的窑变乃鬼斧神工,可遇而不可求,多少令人惊叹的名壶都是大师之作加上这一窑变。
“若真如赵掌柜所说,这竹节梅桩壶发生了窑变,配合上沈大师的手艺,那必然是一个再成功不过的作品,沈大师还要感谢赵掌柜,可如果如知雪堂的人所说,是惊开烧坏了,那就是天罡窑记毁了大师之作,天罡窑记百年名声只怕就此败坏。
“怎么看都不是儿戏啊,秦某正好就在附近,听到消息就赶来看看,一同来的还有萧大师,你们不用管我们,刚才话说到哪里了,继续继续。”
在场几个说得上话的掌柜管事心想,你这一来就是高谈阔论的,什么思路都被你打断了,现在说什么继续,谁能把你干晾着管自己继续?
不过当他们看到秦孤阳身后走来的又矮又瘦生着两撇八字胡的小老头子,心里又嘀咕开了,十二雅流又来一人,这排场,今天这事不会往大里闹了吧,要不要赶快通知上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