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竹林里不是都应该有吗?都说雨后春笋雨后春笋,这场雨过后应该会有很多春笋冒尖,到时候我就去摘,鲜嫩嫩的肯定很好吃。之前我还摘过冬笋,可惜时节迟了一点。多少都老了……”
看到颜独步有些古怪的表情,她慢慢停下话头:“怎么。竹林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动的吗?”
问话的时候倒没想过颜独步还是新来的,哪里会比她更了解这里的情况。
颜独步却笑着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有趣。”
妹妹想着采花做香囊,可见是个天真烂漫的,而姐姐却能从一件甚有情趣的事上转瞬想到吃的东西,倒是务实得紧。
而这种务实,通常是被苦日子逼出来的。
颜独步看苏铮的目光不由得更为和善。
第二天雨就停了,只是偶尔还会飘下来一两丝,苏铮带上把新买来的伞,一早去了泥场。
泥场有种百废待新的感觉。
湿漉漉的摊场上好些人拿着耙子在翻弄没收起来而被雨浸泡了整整两天的泥矿。
漏了水的仓库里有人扫积水,屋顶还有人在翻修。
堆满了泥矿的仓库里则有人拿着账本在称斤对账。
苏铮慢慢地走过去,迎面遇上了杜仲:“小苏你过来啦,那日多亏了你们,不然龙窑就要遭殃了,听说那边几家因为没去料理,龙窑都漏雨漏得不像样了。”
满面春风的样子。
苏铮本来有些心虚的,因为她很清楚龙窑因为颜独步和秦孤阳的打斗而塌了一面,可杜仲这个样子显然是自己去确认过,如果发现塌了不会这么高兴的。
她心里存疑,谦虚笑笑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十二少姜师傅和其它大叔大哥出力。”
杜仲摆摆手:“姜师傅在作坊里,去吧。”
苏铮来到作坊姜师傅的制作室里,他正在仔仔细细地擦拭桌上的成型工具,看到她过来,笑着说:“小苏啊,过来啦,来,看看我这木搭子找到了。”
苏铮看着姜师傅手上的榉木搭子,和之前见到的并无两样,她问:“姜师傅你后来自己去找了?”
“到底心里惦念着,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嘿,这家伙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等我呢。”姜师傅得意地说,“找到了它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苏铮好奇地问:“那你没发现龙窑……我过来看杜掌柜很高兴的样子,龙窑一定很好吧?”
“说来也奇了,我进去看了看,里面干干燥燥的,一点事也没有,根本没淋到雨似的。”他笑道,“你不知道,昨儿个晌午,上面忽然来了人说要看看这场雨对龙窑有没有影响,好做到心里有数,到时候安排烧炼也好安排。哼,话说得好听,其实尹大少的人来找茬的,但凡我们这龙窑出一点问题,他们就会见风说雨,那样十二少脸上就难看了。结果呢,我们龙窑没事,反而因为这件事上面还嘉奖了十二少,今日你没发现他不在这吗,想是被叫去喝茶了。”
这里人说一个人被谁叫走,如果是好事,就说喝茶,如果是不好的事,便是吃饭。
和苏铮常识中知道的不一样,她那时学生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批评,便戏称为被老师请去吃茶了。机关人员被抓去检查了,也是这个说法。
大概是因为这里紫砂壶行情极高,茶道也非常热门,往俗了说,时人每日无茶不欢,往雅了说,烹茶品茗也是上层阶级乐衷之事,于其中彰显自己的格调。
不过,苏铮又困惑了,怎么又来了个尹大少?尹琪认祖归宗,受到威胁的不应该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尹二少尹都吗?
见她不懂,姜师傅就说:“十二少是尹家族长的儿子,尹大少却是族长弟弟的长子,豪门大家的兄弟之间可不像普通人家那样干净……咳,说这些做什么?你来得正好,今日我们没什么事可做,你来,我再跟你好好讲讲这些工具的用途。”
苏铮顿时将疑惑什么的抛于脑后,高高兴兴地过去。
“上次说到这个搭子,搭子是用来捶打泥片和泥条。你知道我们做壶的时候,台面上摆的是切成规规矩矩的泥块泥条,拿到那个,就用这搭子的曲面将泥条拍扁,打成薄一些泥片,然后就用搭子的平面将泥片打得厚薄均匀。搭子多是木制的,可以用榉木、檀木、枣木等制成,我这一把就是以榉木做的。”
“其实,制壶艺人通常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成型工具自己动手做,而且都用同一种材料,如果是木质的,那都用一样木材,你看这木拍子,”姜师傅放下木搭子,拿起一样在苏铮眼里和锅铲很像的工具,“这叫木拍子,主要是在围筒身的时候用来拍筒身,使其口子收敛、筒身匀称,我这样也是用同一株榉木的木材制成的。”
苏铮指着台上其余的大小不同的拍子:“还有很多尺寸么?”
“不错,大拍子中拍子用来我刚才说的拍筒身,或者压紧筒身接头,小拍子可以用来刮去多余的浆料,做壶嘴、壶把等。”姜师傅说,“你以后若有机会自己成为一个艺人,做多了便知道,这些工具每一样都有自己的用途,但也不是固定就不能变了,什么时候哪个步骤用哪个,你觉得趁手就行,做得出好东西就行,这些是不拘的。”
苏铮受教地点点头,姜师傅怕她因为这一点就乱用这些工具,又严厉地说:“但这也不代表你可以乱用一气,做壶也好,做其他紫砂器物也好,都是要有规矩的,不然只会做得不三不四。有那样自命不凡的,用筷子汤勺做出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烧成了捧去见大师,说是自己福至心灵创作了新东西,请大师赏识,结果你知道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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