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四处看了看,这是一间木屋,一边角落里摆放着各个型号的陶缸,两张紫砂制作台,上面摆满各色工具,最叫人惊诧的是,一张制作台前竟然坐着一个人,看那单薄的背影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她被这么推进屋子里,那人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安静得像一座雕塑,简直让人心里头有些发毛。
“既然还没忘记我,我就不再介绍自己了。”肖筱面无表情地道,招回了苏铮的注意力,“白天我见你看那些人比试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又说出那些话来,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个学艺者吧?”
苏铮看着她,斟酌了一番道:“我只是对紫砂有些感兴趣,并未学习。”
肖筱哈地笑了一声,露出讥讽的神色来:“你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那种专注热切的目光,怎么可能是一个外行人能有的,我派人查过了,姓姜的常常带着你鬼鬼祟祟做些什么,而且不止一次夸过你天分不错。他应该教了你不少东西吧?”
她身体向前倾了些许,目光跟钉子一样钉在苏铮脸上:“未曾正式拜师入门,就私下传授技艺,你们在挑战界内规矩,事情捅出去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苏铮心里一惊,这女人就是因为这事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吃饱了撑着吧!
不过肖筱此人年龄是苏铮三倍有余,又是公众威望人士,什么场面没见过,她施压下来还是令人有些心理压力的。
苏铮皱了下眉,神情平淡地道:“三大家之一的秋从云乡野出身,平生未曾拜过任何一位师父,全靠自己琢磨试炼,磨出了一手过人手艺,开创三十余种壶式和多种配料手法,为所有艺人敬服仰慕。五名家之一的何氏少年偷师,辗转过多家作坊和制坯厂,甚至曾混入琅家以火夫身份偷师学艺,最终开创一代大壶之风,逼得琅一山大师避其锋芒,弃大壶而该制小壶。亦有两位雅流大师出身亦不清白,最后无一不取得傲人成绩,赢得世人尊敬。”
“紫砂界并不是一个以出身论英雄的地方,师门传承也并非高于一切,正统还是旁支亦只是你们这些已成名的大师随口判别。我一不曾偷师,二不曾侵害他人利益,姜师傅和我一个愿教一个愿学,比起那些前辈收敛了不知几何,若这也是犯了规矩,不知道肖大师置那些前辈们于何地?”
肖筱愣了一下,没想到苏铮不仅没有惶恐求饶,反而张口就说出这么多话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眉眼清朗目光澄明的少女,冷笑一声:“犯了哪条规矩?只要事情暴露出去,自会有那些人把姓姜的赶出业界,也让你一辈子都踏不进来这个门槛,那时你便知道知道自己犯了哪条规矩了。”
苏铮也冷笑:“果然如此。”
肖筱绷住了脸:“你什么意思?”
“你们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什么规矩?不过是你们怕有一些天赋极佳的人崛起,又不受你们这些老人的管理控制,便扣死了起步的这一环。这紫砂业又不是你们这些人独有的,有兴趣的人有理想的人为凭什么不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凭什么非得得到一个切切实实的身份才能去接触?捏几团泥巴能算多大一点的事?”
苏铮站立在那里讥诮地说:“你们大概也知道这规则过了,又定不出一个确切的度,所以没有拿出具体的条文。放眼去看看,民间没有踏进业界却琢磨起这一行的人不知凡几,你们都一个个管过来?那些人你们才没空理会呢。唯有在碰上自己看得上眼的人的时候,才拿出这所谓的规矩来,胁迫那人挑选一个势力加入进去,好将其牢牢掌控在手里。这样卑劣的行径,也好意思拿出来冠冕堂皇地嚷嚷。”
苏铮早就很看不惯这种强迫性的所谓规矩了。
偷师严惩倒是可以理解,哪行哪业都是这样的。但没有拜师,连自己一个人悄悄地静静地做些研究创作也不行,何其霸道。
就是因为这一点,她至今只能偷偷摸摸地练习紫砂,相信和她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她之前报出来的那些名字,都是野路子出身,因为想借鉴一下他们成才的经验,苏铮花了不少心思去书局、去市井收集他们的资料,一研究发现这些牛人早期无一不遭到过封杀,虽然动手的势力做得很隐晦,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琅家等业已站稳脚跟的大势力所为。
为什么?因为他们无法容忍那些人和他们抢生意,无法忍受自己的无上光辉荣耀自己的霸主地位被人夺取。
要么收服,要么令其消失。
苏铮觉得这可以理解,那些巨头也不知道成功了多少回,最终民间无名无派的自由艺人少得可怜,几乎每一个拎出来都是祖上有点根源的,而攀扯上根源,少不得又要排资论辈,盘根错节的关系梳理下来,最后还是要被几个巨头牢牢掌控。
这简直是垄断!
所有艺人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吃饭,而为了避免再出现几个天才人物和他们叫板,近来几年扛着贡品的旗帜,这些人越发过分,居然从新艺人的起点就开始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