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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这都不算爱(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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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被自己的“真面目”击垮。

在她对着那三项选择犹豫的时候,她就悲哀地发现自己对颜独步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珍重热切。电视里不都是那么演的?自己心爱之人性命垂危之时,那么纵然当即要挖出自己的心肝肺去救,纵然永堕深渊万劫不复,都会无怨无悔地去做。

可是苏铮没有体会到那种心情,她一边对自己的迟疑而失望煎熬,一方面却仍旧很理智地分析选哪一项才是最有利最合适的。

最终她选择了只放弃十五年元寿,只换颜独步一个脱离危险。

虽然在心底口口声声告诉自己,剩下的伤大夫可以应付,自己不必再赔上十五三十年,可分明有更好的选择,分明可以给颜独步妥善的照顾……

苏铮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前世父母双亡被阿姨收养,日子虽然贫苦,但看着阿姨姨夫不离不弃携手相依,共同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难关,她觉得很温馨很安心,再多的苦难都仿佛只是感情的升华剂。后来姨夫病故,阿姨虽然悲痛万分,却擦干眼泪和她一起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她以为幸福就是和亲人携手风雨,共尝人生百态。

然而她大学毕业那日,阿姨服毒自杀。

看着阿姨带着兴慰愧疚又坦荡释怀的微笑闭上眼睛,她才知道,爱情和亲情是不一样的。

她渴望相依为命的亲情,也曾偷偷幻想生死相随的爱情。

上天让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给了她一对弟妹,她以为这是补偿,辛苦经营之下虽然输给难测的人心,但苏铮内心坦荡,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过错。

可是这次呢?

一份美好的爱情放在她面前。她却没有勇气为之付出所有。

老天给了她机会,是她不争气,是她退缩了,是她太自私,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幻想。

苏铮如同走入了一个死胡同,明明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最理智的,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将颜独步的安危摆在面上称斤掂两。更无法接受这样有着私心的自己得到所谓的功劳。收获颜独步的感激和爱护。

她只有逃避。

在苏铮断断续续恍恍惚惚的解释中,颜独步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他越听越震惊,最后撑起身子定定地凝视她,心中不由百味陈杂。又听懂了她苦闷抑郁的理由,他又好笑又好气,又心疼又心酸:“就为了这事?苍天啊,你为我牺牲了十五年,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想狠狠骂她做事怎么如此不经大脑,可是他有什么立场?他才是被救的那个,不救就已经死去的那个。一向能言善道的他脑中一片混乱,都只晓得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可是苏铮还是很难过,眼中泪水满蓄盈盈未落。幻灭似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她摇头呢喃:“不是这样的。如果是五年、十年、十五年。我选了十五年,我问心无愧。可偏偏是最低的一项……颜君焕,你在我心里只值最少的那份价值。若换了另外一个人,不得不救的情况下,我也会这么选择。所以你看——”她悲戚地望着他,“你对我而言,与普通人也并无二致……我以前以为自己很喜欢你,可看来,这喜欢廉价得很……”

她如此失神而憔悴,仿佛一个美梦醒来,发现寒夜黑寂天地绝生的小孩,颜独步心都揪住了,又听她为自己找的理由这样幼稚,不禁哭笑不得,翻身侧躺下来将她拥着,哄道:“你太偏激了,我来问你,你为何不选三十年的,不选择四十五年的?是不是觉得没有必要?是不是觉得药石可以解决的事犯不着搭上那么大的代价?事实如此啊,这就同商人逐利岂不是同样的道理,轻松可以办到的事为何要大亏血本?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你看我如今不一样好好的?”

他有些后怕地拥紧她,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毫无暖意,身子骨越发单薄,心中更是不无惶急,心道稍后就要让徐大夫(府中的老大夫)给她好好瞧瞧,万一真落下什么病根……

一想到那十五年,他就满心发寒。

他含笑道:“你若真头脑一发昏不管不顾地选了其它两样,我可才要气倒了——别我好了,你却倒下了,那我活过来又有何趣味,以后那些春秋冬夏又要找谁相伴左右?”他目意莹莹地凝着她,“我明白,你心里是存着与我能有更多时间相处的念头,这若是私心,那我也有。若换了我是你,和你将是同样的选择。假若阳寿可以转移,那我们多的那人就分给少的那人,平均一下活一样久。假若不得不出现牺牲,那也要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尽量活得长久,切不可出现不必要的耗费。我们无论谁好了,对对方都是天大的恩赐;无论谁不好了,那伤害也是双倍的。”

苏铮听得愣了,颜独步从未与她说过这样的话,这样明确郑重的话语,令人感到,他是万分在意自己的。她从不确定,自己在他心底会有这样重的份量。

她心中暖意涌动,跟着又无地自容起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好,要不是我保留,你现在也不会……”

她泪眼望向颜独步胸口血糊,心念着若非自己舍不得第二个十五年,他这时怎么还会这么严重,明知他伤势沉重,她那时为什么还要冒这份凶险?

忽然想到什么,她忙道:“你快躺好,这样会压到伤处,你这样怎么能不叫人来呢?衣服要换,药也要换过……”

她忽地滞住,一张脸变得红白交加,惊怒莫名,猛地将颜独步衣襟扯开拎出一只血糊糊的纸袋,瞪了好一会,才怒极反笑地盯着他:“你真是……行啊,厉害啊!为达目的不拘一格,连这等稚儿手段都不耻借用!”

颜独步甚少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扬眉瞪目的形容。只觉眼前一亮,她便如整个人活过来了一般,心里便抑制不住地欢喜,只是到底惭愧心虚,讪然讨好道:“还不是你对我不闻不问,我没法了……”

苏铮哪里还会听他花言巧语,将血袋一扔。鞋也不穿地冲了出去。

此后一连数日苏铮都将自己关在屋中。无论颜独步如何作为都绝不叫他踏进房门一步,只是他派过来的徐大夫,在被劝了数回之后,她终于肯给他诊治自己的身体。

不出所料。苏铮身体果然很是不大好,之前她那副呆愣迟钝的做派,倒并非全是装出来的,而是她确实耳目五识退化,身体耗损过大以致元气亏空心神失守,自然导致了反应迟钝等等症状。

颜独步饶是早已隐隐有了猜测,得知这个消息时仍旧心中痛涩难当,再念想苏铮恰恰是借着这点隐瞒自己的病情,她莫不是真要痴痴呆呆蒙混过关然后寻个机会远远地离开自己?

颜独步又气又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枯坐了一宿,自此繁忙之余,每日必备的功课便是不遗余力地为苏铮搜集各种良药,督察她的用药饮食状况,她恼怒自己不乐意相见。便每日夜深后潜入她屋里陪伴着她。

却说苏铮原本已然感到身体有些难以支撑,十五个春秋的阳寿不是闹着完的,说没就没了,她有种体力急剧透支的感觉,哪里都非常不舒服,看东西听声音,甚至肢体上的触觉感觉都明显不如以前灵敏,不知能不能养得回来。

之前只能苦撑着,甚至诊脉时竭力干扰徐大夫的视线,但跟颜独步坦白之后,随后万分痛恨他的欺骗行为,也对自己哭啼的怂样不甚懊恼,但心里也像重重放下一块大石头一样,通体舒泰。

她毕竟还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慢慢听从徐大夫的话给吃什么就吃什么,该怎么养生就怎么养生,数日下来已觉得神乏体重的症状改善不少。小仪见她气色见佳,也跟着高兴,照常给她讲外面发生的事,说着说着,便不知不觉提到了假苏归鸿。

“……原是皇室宗亲里没落一支的一位姑奶奶,和姑娘你血缘隔得不近长得倒是像,你们小时候就有人戏言说是双胞姐妹也无人不信,因而那些人便让她诈死从而来冒充你。毕竟在公主府里养了这么多年,苏公子的意思,是想通过你向爷求情,饶她一命……”

苏铮微微抬眉,想了一会:“颜君焕什么打算?”

小仪见她开口就是问主子的意见,显是非常将其看得极重,心里暗暗欢喜,见缝插针地为主子说好话:“当年是皇帝密谋长公主策划,以姑娘你为引子进而对那些达官贵人的子弟下手,你也好,那位假冒的也好,都是无辜的,爷虽痛心你,却也未想过要迁怒于她。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姑娘你下手,爷岂能放过她?”

见苏铮默然不语,她继续挑白了说:“这也是杀鸡儆猴,不然以后荒都里谁都敢轻视姑娘,那可不令人火大?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姑娘的想法。只是,我私下觉得,苏公子既然开了这个口,若不给他一点颜面,以后郎舅脸上也不大好看呢。”

苏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咳了几声后急道:“什么郎舅?”

小仪理所当然地道:“姑娘你以后嫁给爷,苏公子不就是爷的大舅子了?”不等苏铮反驳,她又道,“你不知道老皇帝当不了几日皇帝了,最近格局变动人心慌慌,每日都有人落下马,动辄就是满门大祸,本来公主府也在劫难逃,不过因为姑娘你的缘故,便无人敢动他们,人都说利慧长公主生了个好女儿,不知多眼红。”

苏铮心里默道:哪里是因为我?不过是因为苏游鸿识时务,早早投靠了颜独步,只为这点颜独步就会保公主府安然无恙。

想到这件事,她嘟囔道:“我没什么意见,你跟颜君焕说随他怎么处理吧,不需要过问我。”

小仪笑得一脸可爱。

她很自觉地在颜独步和苏铮之间做传声筒,让这因为别扭和无奈的一对人即使不交流也可以了解彼此动态。

几日后,小仪告诉苏铮假苏归鸿虽然留下了一条命,但颜独步将她送到偏远的乡下,当初苏铮(穿越来之前。苏平安还在的时候)所受的苦吃的累她将用余生去领会。

苏铮没想到的是,苏游鸿居然主动要求作为护送的人员亲自陪同过去,之前她以为苏游鸿投靠颜独步,原因之一是希望将来凭此功劳为公主府和谢少偃谋条出路,如今看来他更可能是为了假苏归鸿。反观谢少偃被她和苏游鸿联手捉住后,成为颜独步和谢家周旋的筹码之一,此时虽然安然无恙地返回家族。但以后基本也没了出头之日。实则凄惨至极。

苏游鸿动身前特地来见过苏铮,为利慧长公主和苏白衣说了一些开脱之词,收效甚微,他苦笑着对无动于衷的苏铮道:“我知道你不是以前的那个归鸿。”没有发现她微微变色。他低声萧索道,“自从你失踪后,我们的家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家,父亲郁郁寡欢,母亲暴躁易怒,小妹……骄纵蛮横,再也不复往日的温馨美满。我时常想,若非母亲野望过大而谨慎不足,若非父亲一介清士毫无实权。若非我懵懂无知醒悟得太晚。是否今日的局面便不会出现。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挽回。”

他怅然道:“也罢,我都无法勉强自己做回原来的自己,又有什么道理来要求你。”

苏铮听他语气似要久别,问:“你这次送她离开。不会来了吗?”

苏游鸿望着湛蓝的天空。目中精光湛湛一派神往:“我虽起名游鸿,实则连这座城池都未曾出去过几次,是该出去游览一番。”

这么多年来,因为苏归鸿的失去,利慧长公主两夫妻将这仅剩的儿子看护得如同眼珠子,他苦闷之余也只得陪伴父母左右,而今日,他借着颜独步的力量,终于能够反抗父母。非是他不孝,而是每个人都应当有自己的机缘和人生,他不可能被人困住一辈子,哪怕对方是他的骨肉至亲。

晚间,一盏小铜灯在桌上摇曳,微弱烛光透过帐子洒进架子床中,如水波一般抚摸着熟睡着的人恬静的脸庞。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中,徘徊了几步轻轻掀开帐子,不料却对上了一双沉静清亮的眼眸。

苏铮看着这个夜夜窜进自己寝室的小偷,双目中哪里有睡意,反倒是凝着淡淡的恼意,口气不善地道:“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许再来了么?这偷偷摸摸的行径你莫非还真上瘾了?”

夜深人静,为防被外面的人听去,她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透亮而盈着火气,此外更有三分无可奈何,叫颜独步看得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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