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趁这次机会得到‘盒子’,并且完全将它葬送掉是最好。可是,更重要的是维持现况。不能让任何人接近‘盒子’。这不是顾虑党利党策的时候,更别说是个人的问题了。赌上在一年战争死去的数十亿条人命,我们有坚守这个秘密的义务。”
绕了圆桌一圈,他将手放到再次出现在眼前的议长席椅子上。“我希望思考过以上事项之后,接下来的讨论能够有成果。”罗南作了归纳,并且让更加沉重的身躯没入席位之中。
没有人想彼此对上目光,也没有人想开口。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政党的考量,以及支撑着自己议席那些有形无形的力量,却无法忽视。想到不必然与死守“盒子”是利益一致的各自境况,再与眼前的现实对照之后,结果只是让疲倦的气息随着烟雾不断吐出,沉默的时光持续着。此时,约翰.鲍尔独自抬起头来,说出他今天第一次的发言:“我可以理解罗南议长的担忧。”无意把他的话照单全收,罗南用警戒的眼光盯着这位老交情的议员。
“可是,我们能够坐上这评议会的末席,也是来自选民的支持。要是做出无视支援团体意向的举动,也就无法去完成议长所说的义务了。在这关头,先冷静地判断——”
“在我们冷静地判断之际,要是新吉翁得到了‘盒子’怎么办?你认为可以用政治手段让夏亚再世崩盘吗?谣传那男人可是与共和国有连系啊。”
“就是这一点。背后有共和国撑腰的话,就还有交涉的余地在。比如延后自治权归还的期限之类的……”
“得到‘盒子’的他们,如果要求变得更过分的话呢?靠战争特需去固票是没关系,可是我不能允许一年战争因此重现。”
“您太急着下结论了。不管有没有得到‘盒子’,吉翁的命运都已经有如风中残烛。虽然这样讲很失礼,不过罗南议长会不会有点被害妄想的倾向?您似乎对‘盒子’的存在过度评价了。”
鲍尔毫无表情地说着,周围有数名议员露出此言深得我心的表情往罗南看去。预料之外的言语令罗南呆若木鸡,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现实中的话语,他无话可说地回看鲍尔的脸孔。
虽然只是以亚纳海姆电子公司为票仓的国防系议员之首,最害怕宇宙军重编计划受挫的逐利之徒所说出的戏言,但是没想到他偏偏说这些是被害妄想。他把这百年来的紧箍咒与牺牲,都当作妄想所造成的结果吗?他是说,“盒子”不管有没有开启,世界都不会改变,一年战争的悲剧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是我们在敬畏没有价值的东西,拿来威胁不知道其真面目的人,并且毫无作为,只是卖弄权势吗?
不可能。在立刻断定的同时,罗南却又浮现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的思绪,让他暂时尝到了被悬在半空中的滋味。对于鲍尔这样的男子——名为大众,那顽强而无法捉摸、没有定见的团块而言,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刻在“盒子”的文句只不过是一串文字,它本身没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必须要有会对“应有的未来”有反应的人心,“盒子”才会发挥它足以颠覆现行体制的魔力。即使这些自己都懂,却还是不断地畏惧着“盒子”,是因为自己是与它有关的马瑟纳斯家直系人员,还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深处仍然留有梦想着“应有的未来”的青涩?罗南无法断定是哪一方,只是用僵硬的面具看着正面。此时他发现,在视线的边缘,房间门被打开了。
直到会议结束之前,房门是严禁开闭的。罗南与惊讶地转过头的所有人一起看向房门口。看到了穿越了警卫打开的门,毫无顾忌地进入室内的女人脸孔,他感觉到咽下的气息哽在喉头。
“打扰各位开会了。”
用一句话扫除刺在她身上的许多眼神,玛莎.毕斯特.卡拜因向自己走来。为什么,这女人会在这里?罗南瞪着站在门口的警卫,接着看向入室的将官制服,再次咽了一口气。三颗大上一圈的阶级星,在他的肩上反射着光芒。罗南在议场不只一次见过这位用官威压下警卫而进门的将官。这张脸孔,是在统领联邦全军的最高幕僚会议担任议长的男人。
即使是连参谋本部都归其指挥的全军之首,要进入这间房间也需要莫大的勇气。看着表情僵硬的将军,罗南确定这男人也是与财团利益挂勾的一丘之貉,接着将视线移回走到议长席旁的玛莎身上。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直接面对面,然而罗南却不这么觉得。感觉就好像彼此牵扯到军方进行交涉之际,一直都看得到这张脸孔。也许对方也有同样感受,玛莎淡淡地微笑,瞳孔中浮现一丝亲近感,并将她的脸靠近罗南的耳旁。充满室内的烟臭味远去,随之而来的是香水的刺鼻香味在鼻腔萦绕。
“我有急事要说,罗南议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不好意思,我们也正在讨论紧急议题。有话就在这谈,请长话短说。”
目光没有从一直窥视着自己的评议员们身上移开,罗南用毫不压低的音量回答她。罗南内心有股强迫概念,觉得要是此时被她掌握主导权,会让所有人有可趁之机。玛莎用仿佛事前就知道的表情笑着,她再次低语:“你也了解吧?”
“跟这些人谈也没有用。‘盒子’是我们的家庭问题,我们得靠自己解决。”
强压住几乎要挑起的眉毛,罗南目光瞪着玛莎不放。眯起仿佛看到了会议经过的眼睛,“我有秘藏的解决手段。”玛莎不留空档接着说道。
“只要议长肯允诺的话,这计划马上可以实行。你有兴趣吗?”
“……明知故问,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啊。”
“女性总是想确认清楚。特别是没有时间的时候。”
她嫣然地说,可是目光的深处却有着被逼急的紧张感。玛莎也在焦急。就想防止“盒子”开启这一点来说,没有人比她更能和自己一样体认到这股危机感。鼻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罗南环顾了眼前三十多张找机会抓人把柄的脸孔后,藉这个机会从议长席站起身来。
“我马上回来。”他跟身旁的副议长说,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不会再回来了。跟在先行的玛莎身后,罗南也走出委员室。感觉到秘藏的解决手段这个词放出冷酷的气息,让自己的肌肤起鸡皮疙瘩的同时,他也穿过了房间门口。比起评议员们的冷漠视线,历代议长照片所传来的不安眼神,更令他背脊隐隐作痛。
主荧幕上投影出的三次元航海图中,从下往上延伸的箭头状光标画出一条直线,并且与从左边深处推进的箭头相交,交叉点发出红色的光芒闪烁着,旁边显示出交会预测时间与最近距离的数值。
“这是从side6出发的坦尼森舰队预测航路。六个小时之前我们才用雷射通讯联络过,所以舰数不会有错。”
布拉特.史克尔说道。既然五小时前才占据“拟.阿卡马”,并且打算与该舰队会合的男人这么说,就没有比这更确实的预测了。奥特.米塔斯从舰长席上起身,并且仔细地看着有许多光标闪烁的荧幕。蕾亚姆.巴林尼亚等其他舰桥成员也屏住气息,凝视着挡在航道上的敌方舰队阵容。
“姆萨卡级轻巡舰九艘,还有大大小小混在一起的伪装货船六艘。可说是毫无保留的总攻击。这样继续直行的话,会在暗礁宙域前正面对上。接触时间是上午八点十七分……剩不到三小时啊。”
布拉特看着手表说道,接着目光往自己看过来。奥特避开他询问“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质问侦测长:“伏朗托队的动向呢?”侦测长操作起之前让给布拉特的操控台:“依照光学感测器得到的最终观测结果判断,他们是采取与舰队会合的路线。从使用的辅助飞行系统的续航力看来,我不认为他们会直接前往‘工业七号’。”
“伏朗托队的母舰‘留露拉’呢?”
“在感测圈外。虽然不清楚伏朗托队是在哪个宙域被射出的,不过从sfs外挂的燃料箱容量看来,推测与本舰距离有八万公里吧。从这距离以最大战速前进,要与本舰接触也还要花上半天。”
“听说‘留露拉’带着两艘护卫的姆萨卡级。也许不打算与坦尼森舰队会合,而是直接前往‘工业七号’。这样的话,伏朗托就能以‘留露拉’作为基地找寻‘盒子’。”
布拉特接着说。看着他说话口气已经完全站在我方的侧脸,奥特心中想到“这人比外表看起来的还要年轻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副长,你怎么看?”他转身看向背后。蕾亚姆手扶在负伤的肩膀上,毫不迟疑地回答:“很有可能。”
“在舰队接受补给之后,只身往‘工业七号’移动。虽然有一时之间孤立的风险,不过却是让战力不用分散的高招。如果是那男人也会这么做吧。”
“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对上这一整支大舰队了。”
舰长统整概况的一句话,让沉寂的气氛降临在舰桥之中。离开崩溃的“l1汇合点”,开始前往暗礁宙域之后已经超过五小时。为了要拘捕留在舰内的吉翁共和国兵以及各部位的复旧作业,原本忙到没空去思考的事,到现在压力一口气袭来。被极度睡眠不足所造成的异常清醒感缠绕着,奥特仰望映在荧幕上的光标群。相对于残弹与舰载机都所剩无几、负伤的“拟.阿卡马”,敌舰的数量却有十五艘。不用旁人提醒,他也知道这实在太疯狂了。“隆德.贝尔的增援……应该没得指望吧。”蕾亚姆不经意的一句话,带着令人发出叹息的沉重感在奥特耳边响起。
“是啊,我们是全军的搜捕对象。布莱特司令又在调职中,没有可以讲得通的人。一弄不好,还有受攻击的可能性。”
“可是我们知道了‘盒子’的位置。只要报告说有被新吉翁夺取的危险性,那么隆德.贝尔不就可以依照独自的判断行动吗?”
坐在通讯席上的美寻.奥伊瓦肯少尉说道。她坚强的眼神诉求着这么说的必须性,让奥特哑口无言,此时蕾亚姆先回答了:“没有用的。”
“不知道‘盒子’的真面目的话,没有方法可以证明它的危险性。要隆德.贝尔行动,也得等到我们确认‘盒子’的内容之后了。”
“怎么可以……!这样的话──”
“也没有余暇让我们绕路避开敌人的伏击了。要是我们不尽早抵达‘工业七号’,就会被伏朗托抢先一步。”
用不允许一切乐观想法的声音说着,蕾亚姆将视线转向舰长席。奥特回望她透露放手一搏的决心的双眼,向布拉特问道:“预料中的ms数量有多少?”
“姆萨卡级的搭载数最大六架。伪装船各自不同,不过大概可以算成一艘三架左右。”
“也就是说……”仰望荧幕,似乎在心算的侦测长脸色逐渐发白。“……七十二架。”
“我方能够出动的,只有‘里歇尔’与‘完全型杰钢’,还有‘独角兽’。敌我战力差是二十四比一……”
蕾亚姆低语着。奥特感觉到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窜升,让全体为之冻结的气氛。“不,是十二比一。”他说道,并离开了舰长席。
“还可以再出动三架。”
鞋底的电磁着地,他回看呆住的所有人脸孔。“……是指‘刹帝利’吗?”蕾亚姆代表所有人间道,奥特用目光加以肯定。
“还有两架呢?ecoas的‘洛特’不能算进去,它们只能代替炮台。”
奥特背对继续质疑的蕾亚姆,望向布拉特。正面看着他似乎已经查觉的脸孔,对他再走近了一步,奥特问道:“能帮忙吗?”在脸颊微微痉挛的布拉特身后,美寻似乎吞下了某些话并别过头去。
“你们的‘吉拉.祖鲁’还健在。虽然有一架失去单手,不过还能够接下单舰防御的任务吧。”
“……这样好吗?常有人说背叛过一次的家伙,会一再背叛呢!”
低下侧着的脸,布拉特带着苦笑回答。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神,奥特也低下头,“我不会强迫你们。”他说道,并伸手碰触制服帽子。
“马上我们就会放出载离共和**的小艇。你们可以一起搭乘,离开这艘船。任凭你们选择。”
布拉特睁大回避的眼睛,有如被将了一军般抬起头来。奥特没有看他,转身看向蕾亚姆等人,用响彻舰桥的声音说道:“其他所有人也是。”
“之前,我说过没有必要为了这种蠢事一起陪葬,这份心情至今仍然是一样的。想离舰的人,我会出借小艇,尽管开口不用客气。在这一带的宙域,应该马上就会有船只接到求救讯号了吧。”
坐在前方操控台前的航海长与炮雷长,无言地隔过蕾亚姆的肩膀往奥特看去。不想再失去任何人。怎么可以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压下心中涌现的真心话,“但是要留下来的人,请做好觉悟。”奥特继续说道,并且一个一个看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里只有我们在。要不要行动,或者这是不是正确的抉择,都得由我们自己去下判断。每个人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并自己决定。我不追究你们身为军人的责任,该负起的责任,应该都在你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目光毫不动摇地看过来的人,陷入迷茫般低下头的人。确认了每一个人的反应,奥特最后看向美寻。“通知全舰,希望离舰的人二十分钟内在着舰甲板集合。”奥特说完,那娇小的身躯慌张地回答“是……是的”并再度转向操控台。脱下帽子,让风吹向火热的脑门,奥特不再注对上何人的眼神,向前方的窗户走去。
距离暗礁宙域还很远。没有任何交错而过的宇宙残骸,“拟.阿卡马”的周围只有无边的虚空扩展着。颠覆世界的“拉普拉斯之盒”、夏亚再世、开启“盒子”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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