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莲香,取开正艳的莲花数朵,混着水气氤氲晒干保存与玫瑰瓣、冰片等十余气味芬香的中药研成细末后,用榆面、火硝等调和制成香块,香气清新淡雅,能使人宁神静气。
养心殿内绿釉狻猊香炉飘起袅袅轻烟,用的恰是这种香,宋显珩用沈梨妆的构想命太医院所制,替皇上疗养身子。
身着明黄亵衣的中年皇帝面容凹陷,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自打苗医死了之后,那些药虽然由太医院继续调制,与苗医所制无差,可渐渐失了效用,原先慢慢恢复的情况不复,甚至隐隐有日渐衰落的趋势。
床榻边,宋显珩一身月白缂金蟒袍,神情肃然地站定。
“是要来告诉朕什么坏消息的?说罢,也不差这一桩了。”伴着低低的咳嗽一抹略是虚弱的声音响起,皇帝费力想要坐起,一边侍候的小太监机灵上前扶了一把,在他身后塞了与床褥同色的软垫,能靠着与昭王说话。
宋显珩薄唇轻抿,道:“刘大学士没救回来。”谢元失踪那日,陇州蓟县发生爆炸,爆炸的地方恰是刘大学士做研究的地方,引燃的也是方研究出的天火,照情形看应该是研究成功了的。可地方塌陷不说,那些手稿与图纸都不翼而飞,现场尸横遍野,而刘大学士因为恰好在后宅休憩距离稍远,只是受了重伤,连夜送至京城急救,却在今晨不治身亡。
至此关于天火一事再无人知,宋显珩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铁甲人引开谢元等实则是为了抢夺天火。
“咳咳——谢元呢,还是没有消息?”皇帝脸色愈显苍白,闭了闭眼,心悸地捂住了胸口,又喃喃道:“若天火真到了他们手上——那将是大梁之祸!”
大梁折损一员猛将,而敌人手里若掌握了利刃……前景着人让人心忧。
“没有消息这时候反而是好消息。”宋显珩敛眸一顿,似是斟酌说道:“依谢将军的实力未必会被铁甲人所擒。”随即想到近日听到传言不禁皱了皱眉梢,他那里还堆着几封如出一辙说是谢元通敌叛国的折子,这些人通过这种手段向自己示好却不知眼下情况,君心仍然向着谢元,这档口此些种种若真呈送上去,反而误事。
“臣弟已经派人密切监视阿努克那边的动向,定不让天火落入羌族手中。”宋显珩稍敛心神,言语之中已经表了决心,若谢元不能归来,届时将由他亲自征讨。
皇帝看向年轻的弟弟,当初他不过十一岁,参加完自己的登基大典便离开去了封地,而今自己……把人召回来未尝没有疑心他养兵自拥,然看着他这两日奔波,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打消,点了点头。
“阿珩觉得治儿如何?”皇帝忽然沉吟着念了一句,随后目光沉沉的落在了面前这人身上。
宋显珩闻言一怔,再看皇兄投向自己的认真目光,稍是一敛,“太子殿下勤奋好学——”
话至一半,从殿门口青衫小太监挪着小碎步走了过来,俯身跪地禀报道,“皇上,万贵妃娘娘领着小皇子求见。”
皇帝瞥了一眼收住话头的宋显珩,想了想,便道了宣。
一袭明媚宫装的万贵妃牵着宋瑞走到了皇帝面前,盈盈一福身,给皇上道了万岁,随即就被皇帝招到身边。
万贵妃适时松开宋瑞,后者登时迈开小短腿飞快地扑到龙床前,脑袋刚好比龙床高了一点儿,使劲掂着脚够着,一张小脸儿明晃晃地担心,“父皇,您身体好点了么?”
皇帝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孩子,一下弯了眉眼,“好多了。”一边伸出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
“瑞儿,不是有东西要给你父皇?”万贵妃瞧见这幕,亦是流露些许笑意,出声提醒道。
小宋瑞像是才想起,脸上浮起激动,忙从衣裳的小兜里取出一个三角纸包似的明黄物件,“这是儿臣给父皇求的平安符。还有、还有……昨个净安法师来净安殿讲禅,母妃还抄了一晚上的《药师经》祈求父皇身体安康。”因当今太后崇尚佛法的缘故,宫内设有讲堂净安殿,三不五时就请护国寺的得道大师过来讲禅。
“瑞儿——”万贵妃疾呼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这么快让孩子给抖搂出来,美艳脸庞浮了一丝红晕,卸下了两分矜持稳重。
皇帝闻言睨向万贵妃,神情不无动容,“爱妃——”
万贵妃被皇帝抓着手,大抵是顾忌宋显珩在,愈发显了娇羞,忙是转移了道:“皇上,这平安符里头的字儿是瑞儿亲自写的,都盼着您能快些好起来。”
“父皇快点好起来,您还答应了儿臣要带儿臣猎小鹿去!”宋瑞闻言天真附和。“儿臣还给太子哥哥求了一个,让病痛都离得远远的,可以和我们一块去!”
皇帝一怔,随即大掌覆在小宋瑞脑袋上,面色复杂地摸了摸。太子因不足月的缘故患有心力衰竭症象,自己方才所想到底是欠考虑了。
“嗯,一起去。”
一旁一直未作声的宋显珩扫过刻意轻描了淡妆显了愁容的万贵妃,神色并无浮动,完全地置身事外。
而万贵妃看父子俩互动的间隙,目光暗暗溜向宋显珩,想到这人在皇帝面前受重视的程度,及如今所掌的权利……这样的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真是太可惜了。
“臣妾……是不是打扰到皇上您了?”万贵妃收回目光,轻蹙了黛眉。
皇帝自然怜得美人儿,摇了摇头,对宋显珩道:“没什么事,阿珩累了两天,回去歇息罢。”
万贵妃却在宋显珩提出告退时悠悠提起一桩,含着打趣口吻对皇帝道:“一晃昭王留在京中时日也不短了,前一阵还想着给寻个贴心的枕边人,没成想是臣妾闹了误会,昭王身边已经有个知冷热的。”
宋显珩倏地凝向万贵妃,寒光一闪而逝。
“哦?爱妃是如何知道的?”皇帝饶是意外地瞧向她。
万贵妃被问得似乎有一丝尴尬,却是很快掩过,带着几分调侃之意说道。“臣妾的侄子接连几次遭人伏击,外头都传是因为和昭王喜欢上同一位姑娘的缘故。臣妾自然知道昭王不会那般行事,查的时候顺道查了查那位姑娘,发现确实与昭王往来密切,虽是落魄门第之女,可知书达理,貌美贤淑,难怪京中再无人可入昭王眼。”
“阿珩,这事可真?”皇帝应和了一句。孑然一身的人总归难拿捏,只有那些有短处软肋的才好任用。“若真是喜欢,无须在意门第,纳了身边就是,宫中也甚久没有喜事了。”
“贵妃娘娘误会了,沈姑娘才华过人,引为知己,无关男女之情。”宋显珩说话的语气有一丝生硬,手掌于袖下暗握成拳,因她贸然提起梨妆心底涌了几分不安。
万贵妃被这般下台面地拒绝,脸上饶是有些挂不住,作势局促地抓了抓皇帝还握着的手,便听后者出来打了圆场,“看来是空欢喜一场,不过阿珩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该上上心,朕和万贵妃想的都是你身边有个人能照顾。”
“……臣弟明白。”宋显珩依然是那番淡漠神色,好像除了他关心的,没什么能让他上心似的,随后请辞告退。
万贵妃又柔柔唤了声皇上,“臣妾是不是方才言语有失?”
皇帝眺着宋显珩离开的方向,一声低叹,宽慰身边的女子道,“阿珩惯是那性子,你莫要多想。”
“嗯。”万贵妃应声,眼底溜过一抹暗芒。
而离开养心殿的宋显珩方行到宫道就瞧见宋赟并未守在宫门外,便似意识到什么,快了两步,见人神色沉肃地递上一封信禀道,“王爷,沈姑娘出事了。”
宋显珩要过信纸,匆匆览过,当即攥成一团,手背青筋暴起。思及万贵妃最后所言,眸底寒彻,暗自发狠。
谢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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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谢蓁带着沈梨妆两人去了城郊的宅子,她只身一人也没人跟着,同沈梨妆笑喟着道:“师父在,做徒弟哪里还敢让人伺候着。今日师父想要什么,都只管跟徒弟说,再不然叫我爹知道了又要说是不尊师重道了。”
沈梨妆听见谢蓁提起了谢元,心中咯噔一声。谢元失踪的事虽然还未公开,可是私底下京中不少大员都已经知道了,她也是昨儿晚上在宋显珩那边听说的。她之前瞧见谢蓁忽然过来就以为她是为了这事情,却没想到这一路她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