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做了一个梦。
梦里朕好像身处一个白茫茫的混沌世界,什么都看不见。
又好像被困在一个很小的茧里,视野全都被挡住了。
朕觉得身体很沉,浑身无力,想动却动不了,有点像鬼压床。
然而听觉却是有的。
朕听见滴、滴、滴,持续、微弱而有规律的声响。
接着有人说话了。
一个女孩子的柔软声音说:“阿姨,你又来啦?这些东西不能喂给病人吃哦。”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知道,只能输营养液嘛。我就是带过来陪她一起吃饭,不会喂她的。”
朕一听这个声音就觉得鼻子发酸。
听了二十多年的唠叨,就算在梦里也认得。
这是静静的母上大人。
母上大人又说:“值班很辛苦吧?这是我自己做的,特意炒了好大一锅,带过来给你们分一分。”
声音柔软的女孩子欢呼道:“真的吗?这还能自己做?看着就好好吃哦,谢谢阿姨!”
朕听见母上大人咯咯的高跟鞋踩地声由远及近。
母上大人的声音好像就在朕耳朵边。
母上大人说:“看我今天做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麻辣小龙虾!外面的饭馆不干净的,不要老是出去吃。我自己去海鲜市场买回来活的小龙虾,一个个刷干净摘了虾线,味道不比他们差诶!你再不起来,我就全分给护士小姑娘吃掉啦!”
什么!朕的麻辣小龙虾!
给朕留一点啊!
这么一说,朕好像真的隐隐约约闻到一股麻辣小龙虾的味道。
久违了半年的麻辣味!
朕的口水都要被勾下来了。
光是就着这个味道朕都能吃三碗饭!
可是朕被困在这个白茫茫不知道是茧还是异空间的鬼地方。
朕光能听见母上大人嘎吱嘎吱地啃着小龙虾,一股鲜香麻辣的味儿。
朕却看不到摸不到,只能馋得干流口水。
母上大人一边啃小龙虾一边说:“你送我的那个旧爱派被定定从茶几上拱下来把屏幕摔碎了,这几天都不能看视频打斗地主玩消消乐,你又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无聊。”
定定就是静静家的狗。
一只成天闯祸的*哈士奇。
母上大人继续说:“今天超市门口抽奖,我中了个特等奖诶!原价五千块的爱派打三折,只要一千五!你说我要不要重买一个?”
不要买,那都是推销的骗术手段,不知道什么杂牌pad,很难用的,根本不值一千五。
母上大人又问:“还有哦,我在路上碰到一个卖保险的,说现在有个保险可划算了。每年交十万块,交够五年,到七十岁的时候就可以每月领三千块。如果没活到七十岁,还能一次性返还六十万呢!”
醒醒你才刚五十离七十岁还有二十年呢!
每月三千块,光本钱都要领十几年,利率感人。
朕数学这么不好的人都知道不考虑通货膨胀的理财都是耍流氓好吗?
你攒那点养老钱容易吗别让人骗了啊!
朕很着急。
可是朕身上像有千斤巨石压着,完全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朕只能干着急。
过了一会儿。
嘎吱嘎吱啃小龙虾的声音停止了。
母上大人叹了口气:“唉,其实我知道的啦,被你教育过好多遍了,这些都是骗老年人的,欺负我们不懂行。你怎么不跟以前一样,跳起来骂醒我呢?睡得这么沉,连麻辣小龙虾都馋不动你。”
母上大人又说:“好歹我以前当过会计,这点帐我还是会算的啦。我就是想给你留笔钱,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也不至于像隔壁的一样……”
母上大人接着唠家常,说定定这几天又犯了什么傻、左邻右舍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
唠了一会儿,外面有人喊探视时间到了,母上大人收拾小龙虾站起身,咯咯咯的高跟鞋声像来时一样,由近及远逐渐远去。
朕听到不远处有两个年轻姑娘在说话。
一个是刚刚那位声音柔软的女孩子:“好可怜哦,都已经二十多天了,基本不太可能再醒了,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阿姨还每天都来陪女儿说话,听说是单亲家庭呢……”
另一位语声清脆:“隔壁那个才可怜呢,都三年多了。那家的阿姨也是离异单亲妈妈,去年查出来得了癌症,不肯治疗,非要把钱省下来给孩子维持,还指望哪天忽然能醒过来。上个月阿姨去世了,好不容易联系到病人的父亲,好像已经十几年不来往了,听说住院每天要一千多块钱,马上要求出院。病人一直戴呼吸机用抗生素给着肠内营养,出院回家不就是等死吗?估计就这两天要来接人了吧……”
听着她们的话,朕忽然明白了。
朕不是在什么异空间虫茧里。
这是在医院!
朕正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
朕一挣扎就醒了。
醒来并不是在医院的病床。
而是在朕寝宫的龙床上。
寝殿门窗紧闭帷幕低垂,光线晦暗,看不清外头的天色。
身上那种沉重无力的感觉还在,脑子也晕沉沉的仿佛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