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深作为未婚夫,每次被慧端说不够稳重就讪讪的,偏偏慧端照顾白家二子久了,早有一股为人母亲的风范,什么都要教导他两句,要他端庄持重。
林云深觉得自己不像是慧端的未婚夫,倒像是她儿子。但也因此,慧端的话他总是听的,有时候他也想,他要真是慧端的儿子就好了,或许他今时今日,不会是这个模样。
“白隐年纪虽然小,可是和大人一样的,你没看我,包括伯父他们,都直喊他名字。他是白家长子,端庄持重不光是他自己要的,也是这身份要求他的。他又是读书人,有些迂腐,你还拿他名字开玩笑,什么白隐白银……”
慧端说到这里,自己竟然也忍不住笑了。林云深终于又笑出来:“你也觉得很好笑吧。你说白老爷也是学识渊博,怎么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
慧端笑着说:“少胡诌了。你没听过大隐隐于朝么,这既是伯父对他的期望,也是教他为官之道。”
林云深一边沿着岸堤走,一边说:“你说如果人的名字都是父母对子女的期望,是有意义的,那我父母给我取的名字,又是怎么想的呢。”
云深,云深。
因为听了白冲之的话,林云深心绪一直不大安宁,心里反倒有些怯了。仔细想一想,这占验之术虽然可以让人料事如神,但似乎用在打仗和朝政上才有些用处,应该是大才。他一个普通人,学了干什么呢。像白正英说的那样,如果忍不住用来给自己和身边的人算命,算的不好,自己或他人有性命之忧,他会不会逆天行事呢。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自幼颠簸,性情乖戾,总不能安下心来,如今远离玄门,在这书香门第之家,身边都是普通人,倒不怕有人再害他。生平头一回感到如此舒心自在,也无人喊他妖道,要杀他立功,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日子久了,连自己也觉得身上戾气散了。
白冲之在白家呆了几天便归隐山林了。寿宴的事儿终于告一段落,白家重又回到了安宁。如此几日,林云深的灵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白家人除了白河略懂些玄门术,因为年纪尚小,还没做散道出去云游,其他都是俗家弟子。林云深便常常要哗众取宠一番,没事来个湖上飞,引得白家的小厮婢女常偷偷来看他。这一点白隐和慧端都不喜欢,说他如今不是在玄门,在俗世就该遵守俗世的规矩。
“家里这些人,都是没见过玄门法术的普通人,你整日里飞来飞去,叫他们看了,心里倒生出很多不安分来。若是他们的好奇心运用的不当,或许会出祸事。你只是贪一时风头,却祸害了他们。而且白家人多口杂,万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到了白家,还在修邪术,做妖道,岂不是连白家都要连累了?”慧端叹了一口气,说:“你我都无父母傍身,虽然伯父仁爱,但我们也要安分一些才好。”
林云深似乎听了她的话,便再也没有在白家露过本领。但是他这人闲不住,没风头出了,他就变本加厉地开始调戏起白隐来了。他对慧端说:“你这个兄弟,真的好有意思,逗一逗就生气。”
慧端无奈,知道白隐不会把他怎么样,就由着他去了。
但是白隐很不喜欢他喊他白银,一听就恼。林云深这一天闷的无聊,就白银白银地喊个不停,不停地说:“你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呢,哈哈哈哈。”
白隐似乎很生气,语气冷冷地说:“不懂就闭嘴。”
林云深愣了一下。他又生气,又有些不好意思。
“谁说我不懂的,不就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么,是白伯父对你的期望。”
白隐也不言语。过了一会,林云深枕着胳膊,脚搭在窗口上说:“你说,我父母给我取名云深,是对我有什么期待呢?”
他说完就扭头看向白隐,命令一般:“你学识渊博,给我说说看。”
白隐说:“白云深处有人家?又或者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令尊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你做个悠然自得的玄门子弟,逍遥一世吧。”
林云深一愣,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酸,好奇怪的一种冲动,竟然湿润了眼眶。
他的爹娘,还是很爱他的,希望他一世无忧快活。
他含泪笑了出来。可能这眼泪来的有些突然,虽不至于流出来,可他素日泼皮中带着乖戾,不是心软之人,因此叫白隐看到了,还是觉得惊异。白隐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忽然有些窘迫,但不能言语,心中只觉得发酸,扭头看向窗外。
白隐沉默良久,说:“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
窗外海棠花已到荼蘼,但见白花似锦如簇,却不闻香气。林云深不回头,只是嘻嘻嘻地笑着,留给白隐一个背影。白隐听得见他笑声,看不见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