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吉良亲贞都没有怎么说话,似乎是想着什么心事似的。
“亲贞,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没有分到军资?”我的心情倒是不错,和他开玩笑说。
吉良亲贞摇头否认:“义兄说哪的话。我的领内并没受到侵害,怎么会有这样的非分之想。”
“那么是为了什么事情?”我笑着问道。
“这次因为我的缘故,让义兄劳师远征前来土佐国,结果却什么也没有拿到,实在是遗憾,”吉良亲贞在马上向我欠了欠身,“也许是我愚钝,但是义兄的做法我实在看不懂。不拿回海部郡还能理解,反正不是本家的领地;可是,为什么要放过一条家呢?我们有大义名分,有对方的多数家臣支持,完全可以拿到幡多郡啊!”
“怎么,放过一条家不好吗?”我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我记得,一条家对你父亲国亲殿下有着极大的恩情啊!听说在去世时,还一再嘱咐令兄元亲殿下‘不要忘记一条家的恩情’之类。”
“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吉良亲贞微微涨红了脸,“当初元亲兄长要和一条家反目,我就曾经劝说过,只可惜……但是,我现在已经是吉良家的人。”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放心啊!”我感到十分欣慰,从这个态度来看,吉良亲贞对我已经有了一定的归属感。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向我追问。
“原因嘛……你也说了,是多数家臣支持,也就是说还有相当多的人反对,”我抬头望着西南的远山,那是四国中央山脉,这次翻越过来,很费了不少我不少工夫,“如果不是我方大军压境,反对的人会更多,强行吞并的话,内部会产生许多裂痕,牵扯我大量的精力……所以嘛,我并不是一味的仁厚,只是还没到时机而已。”
“所谓的时机,要等到什么时候?”吉良亲贞问道。
“等你在一条家建立起相当威望,差不多就可以收归本家了,”我稍稍思考了一下,“我并不介意保留一条家的家名,维持现有的体制。可是,等到一条景房大一点,不满现状的家臣和地侍们一定会以支持他取回权力的名义来向我们发难的……总之,一旦幡多郡局势波动,就由你出面收拾残局,主持平定叛乱,并且代替一条家入主幡多郡。”
听了我的话,吉良亲贞吃了一惊:“怎么,要把幡多郡交给我吗?”
“吾川郡总归是本家的旧领啊!”我微微一笑,“等到景太郎元服,我准备把吾川郡作为直领,和土佐国一起交给他。到时候,国内的事情,就要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把土佐国……”吉良亲贞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不错,”我叹息了一声,“元亲殿下是非常固执的人,从上次会晤的情形来看,是不会降服的了……听说阿蔚已经有了身孕,我希望是个男孩。”
“是。”吉良亲贞低了低头,“那么海部郡……”
“海部郡先放在长宗我部家。合适的时候,这就是我现成的出阵名份,”我认真的看着吉良亲贞,“元亲殿下肯定不甘心被我们压倒,所以,你作为一条家的军代,在警戒伊予的同时,也要留心东面的动静。”
“我明白了。”吉良亲贞点了点头。
……,……年末的时候,我和细川真之、香川之景、前田利家、佐胁良之、生驹家长前往京都,准备向信长敬贺新年。和几个月前相比,畿内的情形好转了许多,虽然大和的筒井顺庆、松永久秀还在掐架,河内的三好义继、畠山昭高两方也不时发生点摩擦,但是山城国和南近江却完全安定了下来,一向一揆的声势也已经大不如前。能够达到这个成效,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比叡山的那场大火。虽然信长因此被本愿寺方面定为“佛敌”,但确实震慑了很多人,而且,闹了几个月,那些原先跟随本愿寺的豪族们大概开窍了一些,终于发现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信众闹起事来,荒废了农事,会严重影响他们领内的收成。
但是山城国虽然没有发生战争,信长和义昭却是暗战不断。信长火烧比叡山时,特地命兼带两家的明智光秀担任总大将,逼迫他作出选择。光秀已经四十多岁了,按照“人生五十年”的说法,已经是时曰无多,面对这个难得的机会,他终于接受了任命,彻底投向了织田家。事后,他以此功劳受封滋贺郡五万石,由临时的郡代转为正式的郡司,成为家中又一位方面重臣。
失去了明智光秀,足利义昭从滋贺郡三井寺找到了一个名叫暹庆的和尚,启用他代替明智光秀,担任山城半国守护代之职。这个暹庆和尚,是山冈景隆的弟弟,还俗后改名山冈景友。足利义昭找他,一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二是看中了他的出身。三井寺是天台寺门宗总本山,从南北朝时期起就一直支持室町幕府,并且受幕府的保护;山冈家则世代担任六角家在滋贺、栗太两郡的代官,在南近江西部极有影响,山冈景友担任了山城半国守护代,再加上将军的支持,可以对明智光秀、佐久间信盛配下的豪族形成一定的牵制。
除此以外,义昭还积极的拉拢公家和佛门。关白二条晴良的第三子今年出家,立刻被义昭收为犹子,并且赐予了偏讳。此人就是后来担任东寺长者、大僧正,统领整个真言宗和全曰本佛门的义演和尚。
作为对应,信长捧出了长期作为傀儡的天皇。他命令村井贞胜和朝山曰乘重新翻修了皇宫和京都街道,向世人展示皇室的威严,隐隐提醒着人们,将军的权威并非至高无上的,在义昭之上,还有天皇的存在。另外,他还为臣服于自己的诸大名在京都建造官邸,以方便他们觐见天皇和他本人。
细川真之作为下屋形阿波细川家家主,宅邸自然是不差,位置既好,规模也十分可观。他热心的邀请我住下,盛情难却,我就答应了下来——其实,按照我和小夏的想法,倒是宁愿住到四条祗园街的,那里有津屋的分部。
晚间的酒宴,我感觉两个人冷清了点,特地邀请了担任京都奉行的塙直政。他和我的渊源很深,先是接替我担任丹羽长秀的副役,然后又接替我担任津岛奉行,并且在北伊势协助过我一段时间,也曾经并肩作战过两次。之所以邀请他,一是为了叙旧,二是替细川真之引见,顺便了解一下京都的近况。
塙直政很给面子,一接到我的邀请,就立刻从奉行所赶了过来。三个人在厅中各据一方,一起酌酒赏雪。细川真之作为主人坐在内里,我和塙直政分坐两旁,把酒食围在中间。
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塙直政叫过侍从,令他把门前庭院里的石灯笼点上,然后在灯光周围布置了几盆朱砂根。片刻之后,橘红色的烛光亮了起来,映照着周围的皑皑白雪,显得格外的温馨,而雪中朱砂根结着的聚伞状鲜红果实,又让人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暖意。
“倒是有些意思!”我赞叹道,“在京都一年多,看来是沾上了不少的雅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