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苍苍莽莽八十多年,她有多恨顾庭斯,便有多恨自己,恨自己当年痴傻,用爱来蒙蔽了自己的眼。
也蒙蔽了自己的心,独自沉浸在美好情爱的幻想之中,枉顾他沙发他可怕的人性,最后落了那样悲惨的下场。
怪他,也怪她自己。
薄光微摇里,男人的眸光深了,暗了,寸寸落在她的身上,隔着昏沉的光隔着几米的距离,万千回转。
她竟有些错觉,端坐在太师椅里的男人,浑身似乎都笼罩着沉寂的孤独,百年时光把他融在了沉沉的黑暗中。
黑暗是他,他是黑暗。
“小阿九,你从前,是不会这般的。”
这声音幽长忧伤,是叹息,是遗憾。
在他长长的记忆里,她总是飞扬夺目,自信满满的,眉飞色舞的少女,不曾低落不曾自卑。
更不会自我贬低。
顿觉得焦心不已,他的小阿九,变了,不像是她了,怎么能这样呢?
不能,他不允许。
多年养成,心已难以起波澜,这般狂躁更是不可能,他想要把她生生扭成他想要的那个样子。
他强硬开口:“不许皱眉,不许悲伤。”
是命令。
光影幽森的古老房间里,桑妩一身冰冷,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拿着刀子在身上一刀一刀划过。
把她一身皮肉全数剥下,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
内心的恐惧,一点点蔓延出来,和着鲜血,无比狰狞恐怖。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后退了一步,警惕冰冷地盯着屏风后那个模糊的人影,咬着唇问:“陆末年在哪里?”
她不得不承认,要说她对顾庭斯的感情,除了恨之外,那便是恐惧。
深入骨髓的恐惧,来自于石棺之中日夜撕扯的挣扎,恨意一点点深厚,也没能挡住内心的恐惧。
她怕他,又恨不得,杀了他。
男人似很是不可置信,尾音微微挑起:“你怕我?”
不只是怕,还有怨恨。
“你怎么能怕我呢?”男人着急了起来,就像是说不清道理的孩子那般,急切地和她解释:“我可以为你杀任何人,保护你,绝对没人能够伤你分毫,竭尽全力让你拥有健康的身体,百年寿命,你怎么能怕我呢?”
你怎么能怕我呢?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已经失去了刚才的沉静和温柔,念叨着一句话,不敢相信的语气。
桑妩脊背发凉地看着他,屏风剪出男人模糊的轮廓,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着,眼睛定是盯着她的。
她觉得,此刻的顾庭斯,有点疯狂。
重生后,她的生活里面似乎到处都充斥着顾庭斯的影子,不管是在桑晚安的记忆之中,还是他面对她时。
他给她的感觉,都是沉寂稳重,温柔诡异的。
根本不会有其他的情绪起伏,如同岁月的孤独已经把他所有的棱角所有的情感戾气磨平。
只剩下了温柔内敛的情绪,深藏悲喜。
没想到,他会失控,会露出另一幅疯狂的面目,随时都有可能狂躁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跺脚。
骤然发现他这个面孔,桑妩有些措手不及,心也吊了起来,在半空不敢落地。
顾庭斯,真的有病,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