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母舅,最是骁勇,一骑一枪,万军之中踏如散行,百将之内笑夺首级。只要他现于沙场之上,便是人还未出,敌方已是闻风丧胆,不败即降。明明是那样骁勇的悍将,却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蚕,不过四五年,竟是苍老许多。
骠骑将军,与以往比起来却是现了几分苍老,可纵使岁月无情,点点蚕侵,又能如何?骠骑将军始终是骠骑将军,凭这岁月也不能磨了他那一身沙场上血洗刷出的铮骨傲性。
下了马,入了逍遥王府,当瞧寒烨从府内迎行而出时,骠骑将军已是笑着紧步迈上。几步上了前,一把熊抱多年不见的外甥,连番重拍数下,骠骑将军这才松开寒烨而后退挪半步,上下一番量打后,骠骑将军这才笑着说道。
“好,好啊,几年不见,如今瞧着更是风发了不少。不错,很是不错。”
骠骑将军一生无娶无子,了无半分牵挂,故而寒烨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对于这自打出生便一直挂宠的外甥,骠骑将军如何不记想,便是这回京四五年的久而不见,远在浩北之境的他,也是无时无刻不想挂着寒烨。
心中最是挂念的便是寒烨,如今得了亲见,看着外甥一切甚是安好,骠骑将军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叹道:“烨儿长大了,母舅老了。”
一句话,道尽苦涩酸楚,也叫寒烨的心触了揪。心中忽着下坠,人也现了几分戚伤,一番伤戚之下已是怨叹年岁流逝。
对于母舅方才那番自叹的年老,寒烨心里是伤戚的,只是他毕竟不是女儿家,也不会现了那样多的愁愁怨怨。便是心中坠了一揪,而后立展了笑,看着母舅,寒烨笑道。
“瞧母舅这话说的,何就老了,若要烨儿来说,仍是意气风发一派铮铮霸骨,宝刀未老。便是母舅如今,莫说是老了,就算提枪上马再战敌雄,怕也是刀起刀落斩挥一瞬之事。”
寒烨这话刚落,骠骑将军那处已是连声狂笑,看着他,接连摇了几声笑叹,骠骑将军说道:“母舅现如今哪还有你说的那般沙场戾霸,不过你说得倒也没错,便是现在,让我换上铠甲再上沙场,斩瞬之间我也能要了敌方首级。”
“那是必然,母舅也不想想,您是何人?”帅将之人,就算上了年岁,也磨不掉那一身霸凛的傲。因为那一份霸慢是经过沙场血染锻造而成,一身渗镀入骨,便是下了黄泉,也甩剔不掉。
骠骑将军一身霸凛,不若济国还是他国,皆心钦敬服,便是对敌之人,除了两国利交,对他也是钦佩有嘉。饶是如今年事已高,又能如何,将帅。
仍是将帅。
故而那话落后,看着母舅一身浑凛霸傲,寒烨忍不得笑着说道:“凭着母舅这一身本事,便是眼下要烨儿拔剑交对,怕在母舅手下也走不过三回。”
骠骑将军不若武功,还是行军打仗,皆是济国一等一的。就算年事已高,寒烨也难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叫外甥这般佩夸,骠骑将军心情自是极好,当下又是连笑数声,随后搭拍着他的肩说道:“小的时候让你好好随我习武,不肯,现如今好了,晓得本事差了。就算母舅年事高了,你也无法在母舅手下走过三回,可是知悔了?”
“烨儿资质不足,明知学不来母舅高强武艺,既是如此,又何必白费母舅这番心思?倒不如好生学学旁的,往后也能派些用场。”
骠骑将军的武艺,若是资质不够,就算习了,也只是学会一些皮毛。寒烨虽天资聪慧,不过这一份聪慧却无几分武学方面的资质,习武之上,他也提不出极大的兴趣,便只跟着骠骑将军学了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至于旁的,倒是连着皮毛都没习出一二。
资质若是不够,又无这一方面的兴趣,饶是学了,也是浪费时间。更何况对于寒烨而言,与其花费时间浪费在武学之上,倒不如应了他的话,多些心思去学旁的。
故而寒烨此话刚刚落下,骠骑将军那处已是收了笑,黯了眸。笑展时,人是迈豪爽快,可当那一份笑自眸面上隐消时,骠骑将军周身给人的感觉。
瞬间变了。
如杀如煞,霸戾横萦,就是这一股由骨内渗溢透而出的杀伐凶气,叫人不禁因惊僵了身。杀阴下的眼眸,连声线也随沉压了低,沉沉落下坠了煞,骠骑将军说道:“是啊,便是习了武,又如何?你可没这样多的时间在武学之事上浪费。有时间同母舅习这些沙场上拼命的事,倒不如多些心思去学旁的,也好多派些用场。”
将帅虽然霸凛,可这毕竟是沙场拼命赌命的事。若是成了沙场上的将帅,命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骠骑将军一生已是献贡给沙场,所以他不愿,也绝不能让唯一的外甥与自己一般。
生生世世杀戾于刀剑之间。
话,出了口,心里头真思的意,那一刻也游了现,就是真思游现的那一瞬,寒烨直接伸手握抓了母舅的手,而后出声笑道。
“母舅一路风尘,回京之后也没先去歇息,入了宫拜了父皇怕是就直朝烨儿这处来了。一路颠簸,即便母舅乃是纵行沙场的猛将,这般颠劳也是劳累。这些个无关之事,母舅若是有兴致,烨儿日后在与母舅坐下聊天,现下,母舅还是先入内歇着。可好?”
母舅心里头的真思,寒烨如何不知?可正是因为他心中一直都清母舅在想什么,所以在瞧着母舅周身的气变了后,寒烨才会出声断了骠骑将军的话,笑着请他先入内休息。
那一件事,断不是一件能搬上台面叫人清知的事,也正是不得为外人清知,所以寒烨才会提警小心。
眼下太子远在梧州,京都独留逍遥王。可饶是太子不在京都,这京都内毕竟还是布了他的眼线。
太子手腕,绝非常人所能比肩,便是自己的逍遥王府,寒烨也不是全信的。故而这有些话,可就不能想说,便可以不顾地方随性便说。
寒烨突然出声断了自己的话,并且言道让自己先入内休息,究竟所因何事,骠骑将军自是心清。当即眸旋思审,一番游扫之后,骠骑将军这才收了煞,敛了霸,说道。
“这年纪大了,人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一路的颠簸,如今一提到也几分微倦。”话音落,人也免不得出声微叹,不过这声微叹也就一瞬的事。叹后骠骑将军又立复正然,随后豪笑说道。
“不过人虽老了,但母舅这一身老骨头还是硬结的,浩北到京都这点路还累不垮母舅。走,几年不见,母舅实在挂念,今儿咱舅甥二人就坐下来,好好畅聊。”
说完也不等寒烨答应,骠骑将军已是朗声豪笑,随后先一步入了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