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就是这般,现实且残酷。
如今的萧楚愔已非昔日的萧家大小姐,就算这一番折辱让她心下焚火,无法忍克,如今的她也只能咬着牙,咽下这一份羞折。
抿着唇,怒瞪着那些面挂淫笑的宵小贼子,眼看着那双双带污的手就要朝自己面上渐袭,就在那痞子的手快要摸触到萧楚愔的脸,下刻,竟是一声厉凄的哀嚎。
刺达骨髓的痛,声连嚎哀,前一刻还淫笑连连的痞子,这一瞬全部捂着自己的手,原地蹲下,连声嚎哀。而那被他们死死握住的手,这刻血流不止,定神清看,皆叫人用石子贯了一个偌大的口子。
原想占点便宜,谁知竟叫人暗袭,且生生废了自己一只胳膊,这些痞子也是走了霉运。手既已伤,那心里头的邪自然不敢再动,当下嚎哀,人也不敢继续呆在这儿,在折骨的痛下捂着自己的断手,匆匆逃离这儿。
这些浪子的手无端叫人废了,或许在这些痞子眼中,谁也想不清无端怎是突出这样的事。不过萧楚愔那儿,却已了清,因着这些人的哀嚎,萧楚愔下意识抬眸看扫四周。
可是没有,眼下四处皆是了空,并未瞧见何人身影。
什么都没看到,并不意味着什么都没有,事实上萧楚愔一直知道,叶知秋就在身边。就算自她让这位君子侠士滚离自己的视线他便不曾再现过,可萧楚愔却知道,如下这一刻,叶知秋他就在自己身边。
担心她独身一人,就算不愿看到他,叶知秋也仍不忍她一人在人世荡行,这种暗下的护保,的确,叫人暖心。只是叶知秋行得越暖,萧楚愔这儿越是觉着可笑。
当是露讽,而后勾嘲,也是这讽嘲的笑落后,萧楚愔直接收回眼眸,继续漫行于漫无目的的道上。
白日毫无目的的游行,可到了夜晚?自是随便寻了一处山洞宿躲。这样漆黑的夜下,一个人缩躲在潮湿阴冷的山洞里,就算是男子恐怕也没多少人能扛忍,更何况是萧楚愔这区区一个姑娘家。
身上是冷的,连着心里头也是冷的,只是因着整颗心都彻冷,所以这些冷竟也算不得什么。早在她寻到这一处山洞时,里头就已燃了一堆篝火,而篝火的边上,则置放着些许吃食。一个无人的荒寥山洞,何会有这样的东西?若说这些是上苍的怜悯,降赐于她,这样可笑的话萧楚愔也是不会信的。
所以这堆火连着拿着吃食何人放在这儿,她心里明清。
也是心里头太清了,所以不管是吃食,还是篝火,她一样都不会去碰。哪怕是冷死,饿死,叶知秋置赏的东西,她全都不会去触。
缩在山洞最为阴凉湿潮的地方,将自己的身子缩至极限。身是骨寒,手也冰凉,却凉不过如今她身内流淌的血,以及那些藏于身下的心。
冷着一张脸,在连续废颓半余月中,如今的萧家大小姐早无昔日傲态。一身脏污,面容悴憔,除了那一双仍是透着傲骨断不会轻易叫人断折的霸慢,只怕如今的她,谁也认不出这就是当初霸称京都的萧家家主。
萧楚愔。
身姿悴憔,若是忽看,只怕还有人会觉着她就是一个癫疯的婆子。就这般缩藏于潮阴之冷处,虽身冷寒,不过萧楚愔的心,却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平静。
她就这样缩藏在那儿,过思着这四五年来转魂至此,自己究竟在这儿都做了什么?
撑住摇摇欲坠的萧家,将已显败势的萧家从落亏中挽救出来,转亏为盈。这些年来,萧楚愔所有的心思都在萧家的生意上,为了壮扩萧家的生意,她几乎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投注其中。
萧家,不管是生意,还是自家的胞弟,于重生后的萧楚愔而言,就是她这一世的全部。可如今呢?这一世的全部竟是渐消渐毁。一朝全毁,若是因她算不过别人最后落了个满盘皆输的下场,倘是这般,她也就认了。毕竟人世无常,谁也无法算赢一切,输给旁人,也是常事。
可如今这一份败呢?根本就不是她错算下的局败,而是打一开始,她就身处在旁人的算计中。从一开始她就是别人棋盘中的一枚棋子,就算如何擅算,那又如何?
因为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决对。
所以不甘心。
萧楚愔心里是真的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一手重撑的萧家就这样败落至此,她不甘心现在的自己只能这样藏缩于阴冷之处,似如疯妇。
萧家,就当是京都之首,位列京都上位的萧家。而萧家的少爷,也当如以往那般,风华绝代,色态潇洒。
而不是这样,落败之人践踏,随人四处逃游。
萧家,绝不是这样,也断然不可以这般。
这样的念想,在这平得无波的心下,渐渐荡起一波游涟。原本已是心冷寻不到任何目标,可就是这突起而荡的涟波,竟让萧楚愔的心,又一次点复起来。
人心若冷,那是因着寻不到目标,可人一旦重新找到目标,那一颗冷冰的心也会刹那间再度燃焚。
萧家不当是这般的。
萧楚愔的心里不停哮咆着这一番话。
她不甘,也从不是个甘愿就此落败的女人。
所以这月余的似若无魂,此时的这一刻,萧家大小姐的心,已是目定。
早空若荡的眼中,在凝盯下渐渐镀染了绝不能败的慢傲,也是这一份慢傲逐渐斥充全眸。
萧楚愔的眼里,满是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