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福看着掩上的房门,重新套上木屐,而后执伞出了院子。
暴雨浇得四处都是泥土与草木的味道,泥泞里还裹着落叶,和着雨水溅上庑廊,便乱糟糟地一地。有下人在泼水清扫,地面干净了些,但又更加湿漉漉地。
沿着庑廊拐了几道弯,洪福来到了一座青苔爬满了基石的古色古香的院子,院门下左右都有肌肉鼓胀的年轻汉子立着,内里还站着一双服饰发型乃至身材都不相上下的丫鬟。
洪福收伞倾身:“公子可在屋里?”
左首的汉子道:“你有何事见公子?”
“我刚从倚松院过来。”
那汉子便与对面的搭档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朝内里的丫鬟使了眼色。
丫鬟朝院里走去,曳地的裙摆如悬浮于地面的云霞,翩翩轻移,即使有雨声遮盖,却也让人有种这样的行动本身就不可能会有声响的感觉。
洪福安静等了片刻,丫鬟回来:“可以进去了。只是公子昨夜歇息得晚,你不要呆久了。”
洪福称是,走了进去。
院子三面都有房屋,但只有门前种着一丛芭蕉的西厢门虚掩着。隔着雨幕,龙涎香的气息澹澹飘来,屋里人正盘着腿在炕上歪坐着,一肘支颐,面向窗外的雨。此刻雨中的芭蕉被打得啪啪作响,想来有番绝美的意境。
“公子。”洪福在距榻四五步的地方躬了身。
“何事?”
这声音清冷,但在吵闹的雨声里却又清晰可闻。
“小的未能替常爷办成事,常爷或许怪罪起小的了。”
那人在雨声里静默一阵,把身子转了过来。他支肘的手搭住炕桌的边缘,一把锃亮的、组装成半把的铜锁顺势搁在了桌面上。“他怎么说?”
“常贺先问小的是否当真去了,然后又遣小的去命胡三他们去追常青一家,再后来,常爷怒了,质问小的是否压根就没有想替他办事。”
“是么。”那人这么说着,另一手上拿着的黄片也搁到了桌上。在天光之下显露出来的脸庞上,有些微的笑意,或者,又更像是谑意。“他倒是挺警惕的。难道所有遭遇惶惶如丧家之犬境遇的人,都这般紧张?”
说完他目光掠向洪福:“还说了什么?”
“常贺发了一通怒,而后就回房闭门了。”
榻上人默了片刻,起身下了地。
他赤着脚在磨着幽亮的地板上行走,到了洪福身侧停住,看了眼窗外的雨道:“拿伞来。”
……
洪福走的时候,常贺是在窗户里头看见的。
他是这倚松院的人,离开的时候却还套上了木屐,常贺根本不用费力就能猜到他去了哪里。
——果然就是监视他的眼线而已!
他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