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奥运忽叹了一口气道:“你当老大?”
柴少云怪眼一翻,“像我这种人,不当老大谁当老大!”
唐奥运负手仰天,久久才徐徐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有一句话要说。”
柴少云斜睨着他,道:“说。”
唐奥运忽然走上前去,伸出了一只手,搭在柴少云的肩膀上。
黑子握刀的手突然露出了青筋。
夏老二浮肿无神的眼忽闪出刃锋一般的锐气。
这只手只要搭在柴少云的肩上,便至少有七八种方法可以制住他,何况这是唐奥运的手!
柴少云却纹风不动。
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唐奥运的一只手,已搭在柴少云的肩上。
没有柴少云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唐奥运望定柴少云,清清楚楚地叫:“大哥。”
柴少云笑了。
他望望毛丰源,又望了唐奥运,眼里都是笑意。
他一笑的时候,寒傲全消,就像山头的冰融化为河川,灌溉大地。
他笑着问:“你们知道我现在的笑容,跟刚才有什么不同?”
毛丰源笑得好可爱,抢先道:“刚才是假的,假笑!”
唐奥运也笑了,他的笑意像春风乍吹,皱了一池春水,“现在是真的,真笑!”
柴少云大笑道:“答对了!”
三人一起开怀大笑。夏老二上前一步,眯着眼睛大笑道:“好!今天我们旗开得胜,谈判也占了上风,还结交了两位好兄弟!”
柴少云笑着道:“呵呵,你也别套近乎,我的兄弟可是不好当的!他们的第一件差事,便不会轻松。而你也不是我的手下。”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们四大金刚、黑子、华新都是‘兄弟盟’里的守护神,没有你们的匡护,‘兄弟盟’说不定早就塌了、溃了、垮了!”
夏老二脸上忍不住现出了一种神色。
激动的神色。
他极力想要忍住。
但忍不住。
这股激动的神色来得剧烈,就像浪花拍击在岩石上,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堆雪。
黑子想也不想,立即道:“我是个粗人,也没什么本事,除了这条命,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从我跟着大哥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这条命以后就卖给大哥了。”
“你错了。”柴少云正色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对另外一个人好,是绝不会希望他为自己卖命的,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黑子道:“可是我愿为大哥做任何事,死而不怨。”
“那是你的忠心,”柴少云道,“但我宁可你为我而活。”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不是我的死士。”
黑子眼中也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感动?激动?感激?也许是其中一种,也许都有。
柴少云微微叹道:“可惜,大荣、小三儿、蔡亮和地瓜都不在了……要是他们在,看见我新相知的两位义弟,一定会十分为我高兴。”
黑子眼中掠起一阵泪光。他一向都知道,大哥总会在很多时候想起他的兄弟、亲信,惋惜他们不能同在的,只是这次忆起的时候,蔡亮和地瓜叛变身亡,大荣和三儿也受暗算而死,只剩下了杨华新和自己,但不管叛逆忠诚,柴少云都一样把他们回忆进去。
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仗功成万骨枯!
难道要在江湖上建立些功名事业,在人生里求得些什么,就非要牺牲这么大、失去这么多才能有所获?
难道站在巅峰上的人,皆不堪回顾?历尽风霜的人,都不敢回首?
回首暮云远。
唐奥运似也不胜感喟。
他为什么感叹?是他也有一段不为人所知的经历,一阕低回不已的伤心史?
一个身怀绝艺的人,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究竟他有着一段什么样不平凡的过去?
毛丰源的眼神忽然掠过了一阵难以觉察得出来的同情与好奇。
他当然不敢表露他的同情。
因为这几个一齐在上海滩道上行走的人,随便伸出一根指头都足以掀起江湖上的一个大浪,他们又怎会让人同情!
虽然他们其实极需要人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