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流逝,红木八仙桌、黄梨木贵妃榻、精绣的四季屏风等家具大多都翻倒在地,好几具丫头打扮的尸体倒在血泊中,空气中弥留的都是血液的腥锈味,直呛人鼻孔。乔蓁大气都不敢喘,她的手只能紧紧地攥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哪怕面对的是丫头死不瞑目的眼睛,也要死死地抑住尖叫的冲动。
突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暗格的缝隙里,一双堪比月之光华的睛光透射进来,带着一抹深冷……以及兴味,她的呼吸一窒,那个人发现了她?
那人似乎一步一步往她藏身的地方而来,已无她后退之路……
丫头把座莲油灯往桌上一搁,急急上前掀起简陋架子床上那淡绿色精绣荷花图案的纱帐,果见她家姑娘正在做着噩梦,忙推搡她满是汗水的身子,“姑娘醒醒……”
又推又搡的,外加连唤数声,才传来一声轻轻地咕哝声。
“听露?”声音带着沙哑。
“是奴婢,”听露赶紧拿出帕子给自家姑娘拭着汗津津的脸,“姑娘可是又梦到了那夜的情景?”
她侍候了姑娘这么久,惟有那一天夜里姑娘一身狼狈地回来,让她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道姑娘遇上了什么事,身上的男装都刮破了多处还带着血迹,包头巾更是不知道掉落何处;喜的是姑娘总算回来了,这半夜三更的,若三夫人一时兴起来查房,她都不知道如何交代?印象想要不深刻都难。
乔蓁睁大如雾般的眼睛看清了房里的家具,惊跳的心这才回复平稳,接过巾帕自己擦了擦身上的汗液,那一夜的惊险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这都是杀身之祸,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没事,只是一时被梦魇住了,”顿了顿,她又似随意般道,“不是那夜的事,那事儿我都忘了,你倒好,偏提起,是怕我待会儿没得做噩梦?”微微侧头,笑着打趣了一句,少女的双眼里带着几分狡黠,煞是动人。
听露不禁看呆了一会儿,她是训练有素的下人,一向知分寸,主子不愿说的绝不能打探,半晌,就急着喊冤。
若不是听露,她估计一穿来就可以直接再去见阎王了。
乔蓁一想起这往事就会嘴角带讽,这身子的原主不知为何从假山上跌下来,摔穿了头,破了好大一个血洞。刚穿来那会儿全身发着高烧躺在床上不生不死的,府里更是一个来探望的人都没有,除了原主那体弱多病,一走就要咳三咳的亲弟弟。
只有听露暗暗拿着主仆俩微薄的积蓄贿赂守门的老头子,悄悄找了个大夫来看诊,用最劣质的药膏及最便宜的汤药,这才捡回了她一条命。现在那伤口已结为一道颇为显眼的疤痕,平日用刘海遮一遮,倒也看不真切。
后半夜睡得安稳了,她起来时才觉得神清气爽,换了件半旧不新的白色襦衫,搭配一条浅色杏花裙,头上梳着双髻,几丝淡黄色发带飘落肩头,斜斜插着几枚金箔花钿,看来清爽不已,披上薄薄的滚边藕荷色披风,带着听露去上房给继母乔姚氏问安。
这是乔姚氏一天里最重要的功课,她可是要使劲折腾这前人留下的女儿。
平江郡王府的凶杀案距现在都过了数月,想来应无事,乔蓁连去给继母乔姚氏请安都眼笑眯眯的,惹得乔姚氏朝她看多了几眼,“蓁姐儿看来心情不错?”故做优雅稳重,殊不知萃着毒液的双眼却暴露出自身的短处。
乔蓁微微抬头,暗暗模仿原主的举动,那老实本分的样子顺手就拈来,轻咬了咬下唇,眉目轻轻打颤,“昨儿夜里梦到死去的爹爹与娘亲,想来他们两老必是在天上过得不错,对了,母亲,不知爹爹与娘亲可有向您托梦?”那腼腆羞怯的笑容恰到好处,不会让人疑心她在诅咒这继母被噩梦缠身。
一提及先夫,乔姚氏就会想到他那张生人莫近的脸,忽感到一股阴风刮来,下意识地抓紧衣襟,两眼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这才安下心来,这继女是不是故意咒她?板着脸瞅了瞅她脸上熟悉的笑容片刻,这丫头哪来的胆量咒她,她这是太高看她了。
只是一大早她就来触她楣头,心中不悦,心中想的却是前些时日二房来找她,说是在东宫得了太子的宠,被封为美人的二姑娘乔蕾怀上了身孕,想要找个自家姐妹进东宫去帮她固宠。
此时乔姚氏的双眼里满是算计,自家亲女自然不能到那等地方去,不送这前人的女儿还能送谁?要怪就怪她爹娘死得早好了,她恶毒地想着。
乔姚氏眉尖紧蹙,目前她还要用着她,还是稳住她为妥,遂温笑地说着半讥讽的话:“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亲女儿看待,你爹爹与娘亲又有何不放心?去看看维哥儿,他必念叨着你。”
乔蓁见她今天痛快放行,赶紧应下,正待行礼离去,猛然听到乔姚氏又道:“怎么许久没见你戴你爹留给你的虎纹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