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敏以这么高傲的姿态来议沈雁的婚事,她以为他们杜家是什么?又把沈雁当成什么了?她可以漫不经心地以子嗣之事刺伤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但她连他的女儿都不放过,却是岂有此理!
他当然不能让这种话传出去,毁了沈雁的名声。
可即使他这样吩咐着,却没曾说不可以告诉沈雁,沈雁很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一想到沈思敏看着不动声色,私下竟然揣着这么样的主意来践踏二房,又不由气得四肢发冷!现在总算知道那日杜峻看她的目光怎么那么奇怪了,合着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他那是在相看她呢!
去他的世家大族,什么玩意儿!
她沉着脸站起来:“传话下去,往后咱们的人跟杜家的人一律保持距离!”
下面人极少见她这样恼怒,立时放话下去。
府里今日正是上下欢腾的时刻,虽说一应喜庆之物俱都不备,但却禁不住孩子们那颗扑通跳跃的心,当四处传来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时,沈思敏则端着一张铁青的脸回了菱洲院,连沿途跟她打招呼的沈璎也不曾留意到。
她从小到大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在婆家,都只让人护着敬着的份,何曾受过么大的侮辱?而今日这侮辱竟还是她的亲弟弟给她受的!她不过说了句沈雁不省心,又不曾说她别的,沈宓倒跟作践了他闺女似的,沈夫人被害得如今动弹不得成了个活死人,她就是真说上沈雁几句又怎么了?
倒还拿什么日后寻个好夫婿之类的来挤兑她!
沈璎原是远远地见着她打此地经过,等着要给她请安的,这里见着素日最是端庄温雅的她却居然目不斜视怒色匆匆。自然起了疑,连忙遣了柳莺去打听。
片刻后柳莺回来道:“姑奶奶才找二爷,说是想要把杜峻放在沈宓名下为弟子,结果却碰了壁。姑奶奶这会儿正不痛快着呢。”
沈璎自打沈思敏回来时起便就见缝插针地往菱洲苑找接近的机会,然而沈思敏对谁都始终淡淡地,这使她深觉有劲却也分毫使不上,眼下正为这事头疼着。听说了这么个缘由。那颗将死的心便立时又活过来了!
她虽不知道沈思敏这么做的具体深意为何,但杜家想攀求沈家的这层意思她却是看得出来的,眼下只要替沈思敏解得这层燃眉之急。那她还有什么理由拒她于千里之外?
她想了想,正好季氏遣了金穗去菱洲苑请沈家人去四禧阁赴家宴,便就推说自己正要去菱洲苑,把这差事抢了过来。
沈思敏回到房里。独坐在榻上生了半日闷气,又连喝了两碗清火茶。才算是逐渐冷静下来。
正听说沈璎过来,便就淡淡道:“就说我歇了。”
哪知丫鬟才走出去,沈璎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来了:“我听说姑母初五便要离京南下,是来求姑母把峻哥哥和袖妹妹留下来的。好不容易来京一趟。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好歹让哥哥妹妹们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再走。”
沈思敏在屋里听得这话,心下不由一动。
她跟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就走出去打了帘子,笑道:“原来是璎姑娘。我们奶奶刚歇下。听说姑娘来,便又起来了。姑娘屋里请吧。”
沈璎颌首进了屋里,只见沈思敏坐在榻沿上,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的平静端庄,仔细看去眼底里却还是残存着一丝怒意,便就恭谨地垂首叫唤了声“姑母”,然后说道:“姑母果真已经确定了行程了么?”
沈思敏望着她,淡淡地微笑:“璎姐儿消息灵通。”
“姑母何不再多住些日子?”
沈璎上前两步,在她右首锦杌上坐下来,“袖妹妹他们虽然才来几日,大家正结下了情份,极舍不得她走。再者还有峻哥哥,”说到这里她直起身来,缓缓道:“姑父自是学问好的,但我们府上老爷和二伯学问也都极好,峻哥哥只要在府里住下了,长久以往,来日还怕没他的好处?”
沈思敏听到这里,不由仔细打量起她来。
她知道这个沈璎是妾生子。
她还记得她生母伍氏的模样,沈璎跟她有几分像,一样地会装无辜扮柔弱,她平生最瞧不起这种人,就是出身在高门贵户,也一样改不了蝇营狗苟的本性。所以沈璎这么多次主动示好,她都是若即若离的,既不冷面冰霜让沈宣下不来台,也不热情亲切仿似就是嫡亲的侄女。
但是眼下,她说的这番话却忽然又使她茅塞顿开,是啊,她本来的打算就是万一不得已时便让杜峻娶了沈雁,今日沈宓既说不肯,那她还非不信这个邪了!杜峻是徽州数得上号的少年公子,只要他能够留在府里,长久地住下去,沈雁真能不对他产生感情?
到那个时候再求沈观裕作主,事情也没有不成的道理!
沈宓既然疼女儿,那么只要杜峻成为了沈宓的女婿,到那时他哪还能不倾囊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