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舞足蹈,极为欢欣。突然之间,她脸侧的几缕长发无风自动,倏地飘扬起来,一卷一扬,轻刮在她莹白的双颊上。穆青露呀了一声,伸手挠了挠脸,清脆地笑道:“大师伯在逗我玩儿!”
司徒翼赶到她身边,温和的面容上也有按捺不住的惊喜。段崎非心中虽也很激动,却悄悄侧转头,向穆静微和戚横玉看去。
却发觉他俩正并肩而立,微微抬首,瞧着那枝梢,神情极为复杂。段崎非初瞅之下,只觉师父和四师叔的眼神也很喜悦,但细细分辨,喜悦中却更似包含了无比的惊奇。不只是惊奇,仿佛还有所期待,却又像如释重负……一时之间,竟难以辨识清楚。
穆青露抱着树干,欢喜了一回,穆静微才爱怜地道:“好啦,可满意了?赶紧收拾一下,各自上路罢。”
戚横玉率着段崎非、司徒翼、穆青露和余下的六名紫骝山庄护卫,与穆静微告了别,折向东南而行。大伙儿亲眼瞧见枝头落叶,都只道原来暗中一直有高人护持,顿觉精神振作了不少,连日来的阴影也稍稍化解了些。
说说走走,行了两日,不觉已来到河北境内。考虑到人多的地方相对安妥些,于是这晚便宿在驿道附近一家著名客栈中。那客栈规模甚大,所处地段又便利,客来客往,甚为热闹。戚横玉常年住在紫骝山庄潜心授徒,只偶尔外出走动,是以江湖中人虽尽知其名,但却不像傅高唐那般,走到哪里都能被人认出。纵然如此,她仍旧极为谨慎,只在客栈四楼定下几间房,更嘱咐众人无事便留在房中,莫要轻易四处走动。
那客栈老板将整个一楼都设置为饮茶用餐的场所,从清晨到夜半,都常有宿客甚至过路人慕名而来,或喝茶饮酒、或点菜用膳,或喁喁细语,或高声谈笑,而成为一方宾客会聚之所,更常有文人雅客或武士豪侠在此替朋友接风或送行。
穆青露素来喜欢热闹,初入客栈时,瞧见一楼人声鼎沸,又有好吃好喝,早就蠢蠢欲动。转眼又见到桌席之间还有人流转卖唱,益发雀跃不已。无奈戚横玉和司徒翼都不准许,才只好悻悻然跟随大伙儿上了楼。她与戚横玉同住一屋,就算想瞅空溜下去瞧热闹,也毫无机会,只得佯作文静,早早爬上了床。
熬了一夜,实在无聊至极,眼见东方才露几丝鱼肚白,穆青露便睡不着了,她向戚横玉那头一瞧,见四师叔似乎正睡熟,顿时大乐,蹑手蹑脚披衣下床,便要出门。
手刚搭到门栓上,却听戚横玉在后头问:“露儿,上哪?”
穆青露心中啊呀一声,陪着笑回头:“四师叔,我肚子饿,下去买两个馒头啃啃。”
戚横玉支起身,斜倚在床头:“那好,我也起床,一同下去罢。”
穆青露赶紧堆满殷勤地说:“四师叔,您最近很累,再睡一会嘛。不如我替您提一些点心上来,省得您老人家费劲下楼?好不好呀?”
戚横玉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无事献殷勤,就知道你在房里待不住。算了,你去吧,莫要在下面耽搁太久,等大伙儿都起了,还得继续赶路呢。”
穆青露欢天喜地应了一声,蹬蹬蹬蹿下楼去。来到一楼,探头一瞧,虽然只是拂晓,却已有不少客人在喝早茶用早餐了。她眼珠儿骨溜一转,朝四楼张望一眼,自言自语道:“他们昨晚不许我下来玩儿,嘿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偏偏早起,不也一样能凑热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话可真不假。”
她立时将戚横玉的话抛在脑后,大模大样背手踱到临窗处,拣了张方桌坐下,唤过小二来,照着菜单选了几样时令点心,又叫沏了一壶茶,便学周围那些人的样子,自斟自品起来。
咕嘟喝了一口,心下想着:“以往见司徒伯伯和翼哥哥他们甚好茶道,不过在我喝来,怎的都那么苦涩?啊,是了,想来品茶会显得人更风雅些,就像他们常赞我吹笛抚琴的时候特别斯文一般。所以啊,就算苦些,他们也强忍了。”
想到这里,她秀眉微蹙,又强行灌了半口浓茶,只觉苦味从舌尖直到喉头,连吞了好几块甜糕才勉强镇压下去。
穆青露暗叫:“哎呀不行,比紫骝山庄的茶还苦上好几倍,这风雅之士可万万装不下去了。”她将茶壶茶杯向旁边一推,又掂起一枚小小糕饼,突然发觉周围不少茶客在看自己,才想起戚横玉的嘱咐,便勉强低垂了头,边嚼着,边以眼角余光打量四周。
却见茶客越来越多,更有不少住客纷纷下楼,寒暄不已。穆青露见他们行止豪迈、言谈自由,心下大为神往,又瞧见不少酒徒竟在一大清早便唤店小二端上酒坛酒碗,益发惊叹不已,暗暗想着:“他们真幸福,几时想喝便能喝,也没有人来责骂管束他们。”
正艳羡间,突听靠门口的几张桌子传来吆喝喧哗声,几个汉子的声音在说:“走开些走开些,别扰了爷们的兴致!”
穆青露回过头去,却见晨光中有一条宽大身影缓缓步入店堂来。那身影背光而立,观其形容装束,似乎是个女子,但一时却看不清容貌。直至她进到店中,向四面八方缓缓一转,穆青露才看得分明了些,一双明眸中不禁流露出疑惑之色。
周围不少饮者惊呼:“好壮的妇人!”
又有声音此起彼伏:“天下竟有如此丑怪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