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喊我!”他的父亲左右张望,生怕被发现,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完全见不得光的脏东西,“我知道你有任务在身,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确确实实是做了啊!死在你手上的你三伯,被你废了一双腿的你弟弟,还有那么多的你所沾上的鲜血性命,阿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手太重了,你叫大家怎么原谅你!”
这是父亲的恼恨。
陆决无言以对。
然后情景一转,一个美妇人小心喂着床上清秀隽永、如同一枝青竹般的少年喝粥,两人相识而笑,母慈子孝,宛如世上最美的画面,忽然美妇人蓦地转过头来,慈爱的脸上阴云密布,狰狞一片:“你还来干什么!我的大儿子早就死了,当初是你自己要走这条路,你就不要后悔,我现在只有阿辰一个儿子!不要用你杀人的手碰阿辰!”
这是母亲的嫌弃和冷漠。
陆决心里好像堵了一条冰块。
再接着换成了一个老人严肃而郑重的脸:“你要走下去,你要坚定信念,你身上背负的是我陆家兴盛的希望,还有全国人民的殷切期盼……你要勇敢地同恶势力斗争,一时的黑暗不可怕,我们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我们时刻与你并肩作战……胜利终将到来,荣耀是属于你的,我最优秀最为之骄傲的孙儿!”
这是祖父的郑重嘱托。
陆决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得透不过气来。
“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们会永远记得你对家里的贡献,只是你在阴暗里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不适合回到阳光底下了,你不习惯。对我们也很困扰呢……”陆昊摇着酒杯,得意诡笑,陆决仿佛明白了什么,看着手里只闻了一下的腥红酒液,捂着胸口慢慢慢慢地倒下去。
于是所有人都变得高大起来。
“既然你这张脸都可以不要,这具身体也为国家做出最后的奉献吧,你觉悟这么高。一定不会怪我们的对不对?”
是谁?是谁居高临下地说话?
模模糊糊的人影离去。然后模模糊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开始靠近、清晰。
“这个新送来的实验对象体质很好啊,是我们检测下来最棒的……”
“又有一批变成了怪物,你说我们这个什么时候会变?”
“嗯。反应非常好,加大剂量……”
后来他们狂喜喊叫:“成功了,成功了,我们终于得到了第一个成功的实验成果。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什么,陆家的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要来看?没问题没问题。这件大喜事本来就应该普天同庆嘛!”
于是白大褂又换成了形形色色的男女。
“这个就是阿决吗?”
“就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啊。”
“真是可爱,好怀念啊,能不能给我抱抱?”
“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归宿了,毕竟手里沾了那么多人命……”
“三伯的死我们就宽恕他吧……”
“没有记忆了吗?也好。无忧无虑地活着吧,正让人羡慕……”
最后一个人影蹲下来:“你看这些研究人员都很喜欢你呢,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成为大家的焦点吗?现在大家天天都围着你转呢……”
“陆决。我的好弟弟,你看你这个样子多好。大家都很喜欢,也很放心,这个研究简直是为你量身订造的啊……”
陆昊!陆昊!!
陆决扑了上去,却撞在玻璃上,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全透明的玻璃箱里,全身*,一丝不挂,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人!
“还有谁参与了?你应该问还有谁没参与吧?”陆显胜利者一般的微笑……
“陆决,你知道吗?当时我们都在外面看,我就看着你像一只猴子一样被关在玻璃箱里,啧啧,那样子真是可怜啊……”陆龄临死前一直在嘲笑他,不知死活地激怒他,“我们一直在笑,嘴上说着怜悯宽容的话,心里却在想,陆决你也有今天……哈哈哈,陆决,你真可怜!”
你真可怜!
你真可怜!!
陆决大吼一声胡乱地挥舞着刀,一换再换的情景,一张又一张的人脸,如此丑陋可怖的嘴脸,刀子一样的话语。
全都滚开!全都去死!
等他回过神来,陆龄已经死得透透的,遍体鳞伤,至死都睁着那双嘲弄的眼睛。
陆决瘫在地上直喘气。
“我不可怜,我是陆决,我是秃鹫,我翻手覆手就是无数人命,我不可怜……”
“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条人命吗?你知道他经手的那些毒品毁了多少家庭吗?你又知道他杀死了多少保家卫国的英杰吗?”陆征忽然冒出来,一声声质问,义正言辞。
陆决猛然抬头,双眼通红:“你知道什么!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全都是骗子!你们全都该死!”
……
地底,空间已经陆续坍塌,玉石已经越来越薄,越来越小,出现了裂纹,在它完全消失或者破碎之时,就是这里被滚滚沙石吞噬的时刻。
陆决的脸都被拍红了,左安安还在一声声地大喊:“陆决,你醒醒啊,我再不醒我把你扔下啦,让你就埋在这里,谁都不知道一个人孤零零地死掉!”
大能叹息:“没用的,心魔如果这么容易破,也不叫‘魔’了,我见过无数天才,就死在这一关。”
左安安两眼发红,委顿下来:“可是他不一样啊,他说好要反过来保护我的,现在却被什么劳什子心魔困住,说话不算话!”
她忽然激动起来,揪住陆决的衣领——她刚给他穿上的衣服:“陆决,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的心魔无非就是陆家那群人。可是你要不要这么犯贱?人家害了你,骗了你,还要杀了你,你越是不好,他们越是要笑,结果你连心魔都是他们,做梦都是他们的影子是吧。就把他们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这和把自己的命亲手送到他们手上有什么区别?他们要笑死了。要笑破肚子了,竟然有这么大的份量,都不用动手就能把你坑死了!”
“你恨他们。就爬起来把他们杀个干净!你不甘心,就去问个清楚明白!你是秃鹫啊,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就跨不过去这个坎?有这么难以面对吗?有这么难以摆脱吗?为什么要活在过去的伤害里,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看看未来。看看我啊!现在担心你的人,需要你的人是我啊!只有我啊,只有我左安安啊!”
她吼完这么一大通话,力竭一样趴在他胸口喘气。眼角涩涩的,哭不出来。
她才不要为这种人哭呢!
她抬起头,看着无知无觉的陆决咬牙切齿地说:“陆决。你这个懦夫!”
我真想掐死你!
她看了看头顶裂开道道裂纹的土块,从空间里取出了她的移动家园——乌尼莫克!
漆黑厚重的钢铁巨兽陡然出现在这地底。已经十分暗淡的玉石光辉照耀下,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左安安闪身进了车内,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车里仍泥土。
她之前挖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