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入府直接挑明,便是一切都已摸大概,在管家不住的磕头以及求饶之下,萧楚愔突然重拍案桌随后起身瞪看堂下叩跪之人。一双美目直迸怒意,便是这番居高而下的俯瞰,平素身上那一缕素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是商场横行多年累积而起的浑成压势。
直接立站在那儿,怒眸而瞪看着因她重拍起身瞬间不敢动作的管家,萧楚愔说道:“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私下挪苛茶农多年的血汗钱也就罢了,竟然还将手伸入我萧家库银,暗下妄图行那无本之事分我萧家茶坊的生意。聘于萧家,却行这欺主诈主之事,你可知便这一桩,我就能将你送入官衙法办。”
大小姐此语,比起先前任何一句都要震人,完全没料到萧楚愔会突然喝出这样的怒语,乃至于那早叫萧楚愔压得气都喘不上来的管家差点没让萧楚愔这一番斥喝吓晕过去。先前的那一些,管家还知大小姐斥怒所为何事,可是这一句他就真真不明的,当下抬了头看着萧楚愔,管家回道。
“大小姐,小的,小的不知大小姐此话何意啊。”
什么欺主诈主,什么将手伸入萧家库银,什么叫行那无本之事妄图瓜分萧家生意,萧楚愔这番话他是一个字都没明。不知之事,自然也就不明,倒是边上那早就撇得干干净净的熊主事,在听了萧楚愔这番话后彻底定不住了。
他便知,他就知大小姐究想扯牵出哪一件事。先前那种种的铺垫,怕是醉翁之意皆不在酒,大小姐真正的目的,是最后这一番怒斥的话。
心底早如翻江的海浪,搅得天翻地覆,就连面上也撑不住那定淡的神色。
杵在那儿瞥了一眼还能抗撑的熊主事,萧楚愔无声再哼,随后面色更是沉至阴底,萧楚愔怒瞪管家,字语重咬字字挤唇说道。
“不知,事已至此你竟还敢同我说不知,怎的?莫不是小姐我在京都呆久,不曾来过远洲甚至罕着过问茶田之事,你们就当小姐我死了,什么事都可以由着你们胡来胡骗?茶田这一年究竟产了多少茶,管家你可记得在茶田的时候我曾问过你,而管家当初是怎么答的?春茶三千担,夏茶两千担,秋茶三千担,便是这一年的茶前后加起来,少说也得八千担,生生八十几万斤的茶产。可这八十几万斤的茶进了京都茶坊有多少?便是六千担都是多的,那剩下的十几万斤茶叶呢?上哪了?叫耗子偷了,还是叫贼子抢了,还是有人觉着这无本的生意做起来顺手,私下给扣了?”
这一番话一声压过一声,便是每一声厉呵皆撞叩心。
茶田每一年究竟产了多少茶,管家心里也是有底的,而这些茶又能收多少银子,心里头更是有个底数。大小姐方才怒斥这茶田每一年产的新茶,送入京都茶坊足足少了十几万斤,这十几万斤的新茶,便是寻常茶品算起来少说也值六七万两银子,更别提其中还可能掺了些上等极品。
便是这失少的茶加起来,粗算十万恐也是有的。
十万两雪花银,而且还是吞挪东家财物的雪花银,便是萧楚愔不拿了自己见官直接将自个就地打死,怕是上了官衙也没处讨说法去。
这几年少缺的茶叶究竟去了何处,管家是真不知,便是他真有那贼心想贪,也断然不敢将心思动到这一块。只是这每年的量茶,那一日萧楚愔的确在茶田问过,而他也不明所以实诚答了。如今见着萧楚愔怒询那一千来担的茶究竟上了何处,管家哪知如何应答。当即心已慌了,人更没了主思,便是下意识移了眼看着熊主事。
这一挪,当然也如先前一般小心翼翼,只是先前萧楚愔不想点破,不代表这当口也能由着他们在自个的眼皮底下对视交思。当下声怒再厉,萧楚愔呵:“本小姐问你话呢,你看熊主事作甚,莫不是这一件事还能是熊主事做的不成?”
一句话,直接将管家吓得收了神,哪还敢探询主事之意。
这少缺的茶叶究竟上了何处,又是何人偷偷偷扣了这些茶叶以谋己私,便是前一刻心里头还不明的管家,这当口也是清了。茶叶运入京都,这可是分坊最大的事,这一件事素来熊主事都不假借他人之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此事素来皆是熊主事一人处办,加之茶叶事关重要,若是要说整个分坊还有谁能在旁人不知的情况下对这些茶叶做文章,怕是只有熊主事一人才能做了这事。
茶田每年所产的新茶,未送入京都的那一些究竟去了何处,怕是熊主事才是最清之人。只是苛扣茶农那样的事他都没想着应下,更何况是这样天大的事,熊主事又怎么肯让这事与自己扯上干系。便是不用摸着询了熊主事的意,跟在他身边这样多年,他的心思管家也能猜清。
这一件事,熊主事必是不可能应的,所以担下的只能是管家。只是这一件事,真是他所能担下的?管家心里不是不惊,只是跟在熊主事身边干了这么多年,熊主事的手腕以及旁的,他皆是清的。若是这一件事不能保了熊主事,莫说是他了,便是他这一家老小,可都在远洲住着呢。
一番权益之下,汗已渗了全身,汗渗之下咬牙做了决定的管家正打算开口。谁知这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却在萧楚愔幽幽一句轻语下收了声。
刚才气怒,魄压渗人,然而这一番呵斥之下萧楚愔却又顺着坐回椅上。此时不知为何收了方才压霸之气,反倒看着管家,松慢着口气说道。
“究竟是不是你所为,可得想清楚再说,毕竟人嘛!最重要的还是得看清自己的能耐,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事都是有资格撑起的。有没有那个本事,又或者说有没有那个勇气承担事后的一切,这心里头,可得想清了在回。”
轻幽的一句话,连着语调也飘了起来,若是只听萧楚愔这话完全想不到她方才发了那一大通气火。幽幽一句,像是在说着再普通不过的闲聊,萧楚愔接了厢竹递上的茶,抿了一口说道。
“茶农的工钱,加上这每个月茶田和茶农需要开支的琐碎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不算那些个零头,一年一二万两当是有的。还有这被私挪扣下的茶叶,便是一年售出个十万两,想来也不算过分。大小姐我掌家如今也有六年,便是自我掌家起,一开始就动了那歹心,想来前两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这头两年小姐便做主替你免了。前头两年之事懒得同你计算,不过这后头的四年,一切贪扣所得加起来怕是不会少于五十万两吧。我萧家不是种银子的,便是这五十万两也是要紧得很。如今叫人贪挪了,事情既败这五十万两银子怕也得如数吐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