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萧楚愔没有直接开口挑明,又或者在挑明一切后直接将他们送衙查办,对于熊主事而言他还有机会,还有脱了这一切的机会。可是没有,自打踏入熊府的那一刻,萧楚愔此行便是要弄清个所以然来。就连茶田究竟从中苛吞了多少银两,她也没打算送官查办,让官衙帮她审清这一件事。而是自己过审,直接从管家那处下手,句句逼问。
管家不是他,扛不住萧楚愔的咄咄吓逼,早在萧楚愔的呵恐之下便失了分寸。如今他们又在萧楚愔眼皮底下杵着,就算自己想给管家使个眼色,打个心思,恐也是不可能的。
没了自己的示意,这个无能的管家更是靠不住了。
萧楚愔说了,她可以慢慢在这儿跟他们耗着,反正无所谓,他们人多,时间也多。萧家家主疑了生意上有错纰,不动刑不惹事,就这样简简单单坐在那处等着伙计管事回话,上哪儿都是个说得过去的理。
她可以坐在那儿慢慢的耗着,可是管家却没有这等悠闲的心思。
他怕,怕自己真担下这一件事,最后毁了将是自己的一辈子,将是自己的家。他也怕,若是自己替熊主事担下这一份过罪,熊主事最后翻脸不认人,自己连着家中老小怕是都得完了。
萧楚愔说了,银子必须吐出来,一个子都不能少的吐出来,若是吐不出那些个银两,他的债,她会让他家老小替他一点一点偿还。不管萧楚愔方才那话说得有多轻柔随意,可管家心里头清楚,这位看上去性情平柔的家主小姐,说出的话,必然也做得出。
尤其是随着堂内时间久耗,气氛渐着压沉,这种感觉更甚了。
若是想要压垮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好用的,熊主事那儿不能替他拿主意,这儿几双眼睛又都落盯在他的身上。越是耗时,他这心里头越是胡想胡思,最后生生压垮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受不得内心恐焦的管家直接伏趴在地上,说道。
“大小姐,小的我说,小的我全说。”
管家受不了了,如果萧楚愔一个劲的逼询,他或许还能再撑得久一些,可再说完那些恐心的话后,她却收了声坐在那儿,不出声,也不让任何人出声,只是坐在那处看着管家,瞧着他内心焦灼。
再也没有什么比自己恐吓自己更能崩了内心最后一条防线,在脑中一番焦斗之下,管家最终受不了了。
哀喊出声,重拜叩下,管家这一声哀求的话叫熊主事整个人僵顿。当即瞪看着跪在地上的管家,熊主事呵道:“管家,大小姐面前休得胡说八道。”
便是事已至此,熊主事的余威仍在,这一斥呵的确叫管家的身子发了僵。只是余威如何仍存终归比不上眼下的难逼,熊主事的斥呵换来萧楚愔出言轻笑,看着熊主事,萧楚愔说道。
“熊主事急什么,这人还没开口呢,熊主事怎就晓得他是实说,还是胡说?你家管家是聪明人,想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头清楚。便是他心里头不清楚什么是实话什么是胡话,小姐我心里也清着,不劳熊主事一旁挂心。倘若熊主事一定要挂心,那这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就真该叫小姐我挂心了。”
人家那处还没开口,他这处倒是坐捺不住,着实叫人审疑。便是这话落后,熊主事更是不能多言,只能怄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瞪看着地上的管家。
熊主事刚刚那一声斥呵,的确震了管家的心,不过这一份震很快就叫萧楚愔那一番话给冲了。看着那额头都贴触在地面的管家,萧楚愔说道。
“刚不是还说着要全说吗?怎的了?这会子倒是哑巴了?可是叫什么给吓了不成。若是真叫什么给吓了,倒是不打紧的,小姐人可坐这呢,量也没什么可吓唬人的。你要是真有什么想说的,就要趁这个机会老实招了,不过有一事我可先说前头。这大风大浪我见着,可比你多了去了,你这话一挑眼一瞥,说的到底是实的还是虚的,别想瞒了我的眼。机会我给,不过我只会给一次,所以你要是个聪明人,就好好掂掂心里的话,到底是当说的,还是不当说的。”
萧家不是善堂,这萧家家主更不是平善之人,机会她会给,不过只会给一次,是否能把握好这个机会便要看着得机会的人会不会把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便是不聪明的,这一次也该学了聪明,当下声音已是抖颤至了极点,管家说道。
“大小姐,小的我说,我都说,这茶田里的事都跟小的没有干系,那些苛待茶农的事都是熊主事的心思,跟小的没有干系啊。”
“刘同你给我住口,休在这儿胡言乱语。”
自己干的那些事,管家竟全数招了,没能承下萧楚愔的恐逼将一切全数吐出的管家显然叫熊主事异常恼气,当下也顾不得萧楚愔就住在那儿,熊主事直接冲着管家呵怒起来。这占主之位发主之令的事实在叫人气火,当下看着熊主事,萧楚愔说道:“熊主事,麻烦你闭嘴。”
简单一句,气得熊主事的面色都黑了,不过萧楚愔直接当了没瞧见,复看管家,萧楚愔笑道:“方才不是说这些事都是你干的?怎了,不过小会儿的事,你怎又改口说了这些都是熊主事的意思?前后两种说辞,莫不是觉着小姐我是个傻子,戏耍起来有趣?”
“大小姐明察啊,大小姐,小的这一次说的都是真的,这些真是熊主事干的。大小姐,小的不过区区一个熊府的管家,虽然说是管家,事实上也就是个跑腿管事的伙计,这茶田的事哪能轮到小的去处办。尤其是这分发工钱的事,那更加轮不到小的头上,平时这些个事都是熊主事自己管办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么说来这每一年从茶田以及茶农身上苛吞的银两,都不在你身上咯?”
“当真不在,大小姐,这样一块肥肉,哪轮得到小的去啃啊。”几乎可称哀跪,为了让萧楚愔信了自己所言都是真的,管家也顾不得趴跪地上,而是看着萧楚愔一脸哀容。